第五十八章︰興風作浪

    小胡子瞪著兩只堪比青蛙大的冒眼，怔愣愣地看著自家少爺，“咕咚”吞了一口口水，一時間翻著白眼珠子沒醞釀出一句台詞。

    緹縈轉身瞄著陳興，眉眼間瞥出一抹冷笑，“喲，小王爺，您怎麼出來了，是睡醒了還是病好了？”

    唐安、杜信和幾個師兄弟听緹縈這滿嘴的調侃和不屑，心中不覺一驚，這陳興好歹也是官宦之後，有權有勢人之子，想當年師傅淳于意無意中得罪了他們還不是惹得一身的官司，差點丟了性命，今天緹縈對他冷嘲熱諷，多有不敬，萬一惹惱了此人，還真是得罪不起。

    他們想到這里剛想走上前去替師妹解圍，就見陳興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移開跟緹縈對視了半晌的目光，看向一邊的小胡子︰“陳管家，你先回去跟老爺說一聲，就說小王爺我稍等片刻就回府，讓他老人家只管放心……”

    他話沒說完，定在原地的小胡子像被特赦了一般，“嗯嗯啊啊”的應和著，推門就往外走，好像跨出這個門檻就能得永生了一樣。

    “等會兒！”陳興又一聲喝道，腦門上擰出一個麻花兒來，“回去告訴老爺，小爺我沒得什麼瘧疾，別跑出去胡說八道！”

    小胡子滿口答應著撒腿跑去。

    緹縈見管家走遠，又轉回身看著陳興拉起了腔調，繼續冷笑，“小王爺，我看你這癥狀可是跟瘧疾無異，若不早些醫治，恐怕要回天無力了！”

    “是呢，我看小王爺的臉色跟剛進來那會兒也不一樣了，早上到妙濟堂的時候，臉紅得發黑，跟飯館里那些烤豬蹄一個顏色，現在倒是有些好轉，但也要盡快醫治，以免耽誤病情。”小盤子皺著眉頭很認真的打量著陳興。

    陳興臉上一黑，朝小盤子干瞪眼，有怒不敢言。

    緹縈听著小家伙不合時宜的比喻，忍住笑意故意夸他，“小盤子有進步，觀察得越來越仔細了。”

    緹縈又抬眼看看陳興，“小王爺，我說的對不對啊，您可要早拿主意，以免延誤了病情，我可擔待不起啊。”

    陳興被緹縈說的有些惱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淳于緹縈，本小王爺敬你醫術高明，特意跑到這來請你醫治，你卻口出不遜，可別忘了之前你爹淳于意是怎麼被抓起來的！”

    不提淳于意還則罷了，提起淳于意緹縈立刻變了臉色，眼神瞬間銳利無比，“是啊，若不是當初有人心術不正非要加害我爹，也不會讓他老人家在牢里遭那麼多罪！”

    陳興看著緹縈怒不可遏的樣子禁不住軟了下來，他壓低了聲音對緹縈說︰“小姐息怒，恕我剛才冒昧無禮，我來此處並非想惹是生非惹怒小姐，而是有一事相求，這里人多嘴雜，請問可否借一步說話？”

    緹縈皺眉看著陳興，好半晌才遲疑的點了點頭。

    妙濟堂就那麼大點地方，想借步，只得到外面。

    冬日里的京都到處都冷冰冰的，連空氣都帶著一股要結冰的碎響。

    緹縈隨著陳興來到了一家名為仙鶴居的茶館，這是京都最豪華的茶館，整整四層的八角小樓，坐在靠窗的位置，能欣賞到護城河上的美景。

    “此時如若早春，坐在這窗邊看河上波光粼粼，漫天柳絮紛飛，鶯歌燕舞，鳥喧花靜，真是說不出的享受和愜意啊。”陳興微微眯著眸子，看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緹縈漫談。

    此時，護城河上滿眼蕭索，陽光大好，白亮亮的河面泛著光，有一群穿得像包子一般的孩童在上面溜著冰車。

    陳興的側臉略帶笑意，看上去很是祥和，讓人一時都要忘了他就是剛才那個在妙濟堂胡攪蠻纏的小霸王。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個混蛋，是個官宦之家的惡少。”陳興忽然轉過頭來看向緹縈，面色似怒非怒。

    緹縈不語，垂眸喝茶。

    陳興笑，有些悻悻，“看來是我沒說錯了？”

    緹縈依舊不說話。

    “我听說你回來後京都的各大媒婆都要踏破淳于家的門檻了。”陳興見緹縈臉上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突然話鋒一轉繼續說道︰“本小王也不是沒有想過前去提親，但……總不願意跟那些個人一樣。”

    緹縈驀地抬頭，要笑不笑的表情很不自在，“小王爺今日找我出來不會是當面向我提親吧？”

    “是的，今日約你出來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我對你早就一見傾心，當年在街上被你打敗，後來為了讓你對我刮目相看我帶兵出征，回來後更是對你念念不忘、、、、、、所以今日不顧顏面才去府上打擾。”陳興說完單挑了一下眉頭，尾音稍稍提高，但說話聲音依舊平和。

    此刻的場景，他早就預料到，沒什麼意外，自然也無需激動。

    “對不起。”緹縈嘆口氣，繼續低頭喝茶。

    她想起身離開，又覺得不妥。

    對面這個男人，她並不太了解，也沒有什麼好感，只是，他此刻眼中的溫柔與真誠，讓她心底隱隱作痛。

    喜歡一個人，沒有對錯。

    緹縈被皇上冊封為女官的時候，陳興高興得在家里擺酒宴慶祝，心里那點小算盤無非是緹縈越被皇上賞識，自家老爹越說不出什麼不同意的話，門第之見他不是沒想過，可他就是喜歡緹縈這個丫頭，不管她有沒有身份，有沒有地位，他都一樣喜歡。

    第二天陳興就歡天喜地的借著找二皇子的緣由，進宮去找緹縈，不想卻听說了她被指派到季家看護季灝的消息。

    如是差不多一個月過去了，他想不出見緹縈的辦法，也只能出此下策，如此耍無賴了。

    本是想著見見她就好了，結果，見了，就生出一萬個一千個不舍來，于是，干脆把心里的思念之情一吐為快。

    沒想到緹縈一句對不起就再無下言，陳興听得心里憋屈，這種時候跟自己說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本姑娘沒看上你，你還是收了心思不要自作多情了？

    這情愛的事兒，他之前不懂，可現在卻是信服。

    不管脾氣多火爆多鐵錚錚的漢子，若是跌進情海里，也是百煉鋼化繞指柔，逃不掉。

    他看著緹縈，竟生不出一絲脾氣，只是心里說不出的難過。

    緹縈也是尷尬，除了尷尬，也有點難過。

    不知道是為了他，還是為自己。

    “小王爺，您的心意我明白了，可是、、、、、、”緹縈想說下去，卻又停住了，無奈的笑笑。

    這種時候，說多了，也是無用，不如不語。

    “可是什麼？”陳興在沉默繼續蔓延的時候又開了口，“你不會告訴我你是心有所屬了吧？”

    緹縈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

    陳興笑著起身，“既然這樣，你未許人我未娶，那正好是天生的好姻緣，我這就回去就稟報父親，讓他差人去府上提親!”

    “哦，使不得！”緹縈急的面紅耳赤，急忙張口制止。

    “哈哈，那可由不得你了！好了，我走了，後會有期，你就靜待佳音吧！”陳興說完就走，走出幾步再回頭，見緹縈呆呆的站在原地發傻，不由揮了揮手，轉而下樓，飛身上馬，喝了一聲，絕塵而去。

    緹縈呆愣了一會兒，也下的樓來，過了轉角，恰見季風迎面而來。

    緹縈一怔，卻見季風從馬上飛身而下，快步朝著自己過來。

    “縈兒，你去了哪里？”季風滿眼關切，緊緊盯著緹縈的眼楮問道。沒人的時候，他就喊她縈兒，就像親人喊著她的乳名，親切又親密。他喜歡喊，她喜歡听。

    “哦，沒、、、、、、沒事兒啊，我只是出來走走。”緹縈慌忙掩飾內心的煩擾。

    “胡野說你被小盤子叫走了，多時不見回來，我放心不下，出來找你。”季風說完，伸手為緹縈捋了捋額前的亂發，緩了緩語氣說︰“既然沒事就好，跟我回家吧，晚飯要好了。”

    季家門內，江疏影見季風和緹縈一前一後進門慌張轉身，一路小步疾行，生怕被誰看見的樣子。

    她剛剛听說季風回來了，心中滿是欣喜，不想還沒說上一句話，就見他又轉身出門，她急急追過來，恰在洞開的門口看見了季風飛身上馬而去的背影，于是問了下管家，管家說季大人去找緹縈了，江疏影心中頓時起了忌意。

    晚飯，緹縈心不在焉，匆匆吃了幾口，就回房間了。

    不多時候，白鳶就來敲門，“縈兒，我見你今晚沒吃什麼，怕你晚上餓，就端了些點心過來。”她說著進門，自顧自坐下，“家里沒事吧？”

    今天小盤子風風火火的來叫人，他們都很的擔心，只是她和江疏影兩個女人家也不好過去，只好等季風回來。

    “家里沒事兒，只是……有個不好處理的病人罷了。”緹縈想到季陳兩家的情況，將陳興的事兒壓住未提。

    “那就好。”白鳶點頭，沉默片刻，有些溫吞的問︰“你和季風……”

    緹縈頓時惶恐，“我和季大人之間什麼事都沒有，請嫂子放心。”

    白鳶見緹縈如此敏感，當即心知肚明，一時嘆息，只是心疼，“唉，來了這些日子，想必風兒和疏影之間的關系你也明白，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緹縈听得心中酸楚，只得訥訥點頭。

    白鳶起身拍拍她的肩膀，“這季家的男人們心里裝的都是天下蒼生，可是……這兒女情長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你們還是好自為之吧”

    “嫂子……”緹縈有些不懂的揚起頭。

    卻見白鳶輕笑，“那天胡野跟你說的話恰被我听見了，我呀……就是想知道知道你這丫頭的心意，不管怎樣，嫂子我……站在你這邊。”

    白鳶的話讓緹縈哭笑不得，站在我這邊是什麼意思？她緹縈的心意，她真的能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