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千鈞一發

    薛黔見這個時候沒有異常發生，不禁長出口氣，想來肯定是有人惡作劇，把自己的飯桶手下給騙了，才會鬧出那麼個烏龍消息。

    “皇上每天有那麼多的政務需要處理，怎麼會管這種民間小案呢？再說了，當今皇上是何等聖明之人，有王爺插手此事，他怎麼會再做過多干涉呢？”薛黔想到這舒然一笑，感覺胸口的淤塞頓時消解，看著行刑的人走向淳于意，內心不由得升起一絲暢快。

    淳于意仰頭看著火紅火紅的烙鐵慢慢靠近自己，禁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認命地閉上了眼楮。

    “且慢！”

    倏爾，一個清脆的聲音自人群中沖了出來，包括行刑之人和薛黔在內的所有人都跟著一愣， 禁不住抬眼去尋這聲音的主人。

    只見一個穿著藕粉色長裙，豎著蝴蝶雙髻的少女自人群中走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薛黔的桌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冤枉，我爹爹是被人誣陷冤枉的，還請大人明察！”

    她說完垂下頭，雙手高高舉起手上的卷軸，“大人，我爹爹在京城內行醫二十余年，醫治好了無數病患，且不說他醫術有多麼高明，但就他對自己行醫的要求向來都是精益求精，這麼多年，有不少外地百姓听聞爹爹的盛名都遠道而來入京求醫，所以爹爹的醫術醫德都是有口皆碑，有目共睹，他絕對不是只會胡亂開藥的庸醫，小女認為葛大人之死一定另有他因，還望大人明察秋毫！”

    這少女正是換回了女兒裝的淳于緹縈。

    她說完之後抬起頭，滿懷期待的望著薛黔。不等薛黔開口，守在外面的百姓以及早就趕過來的難民們齊刷刷跪在了地上，高聲呼喊道︰“淳于大夫神農再生，妙手回春懸壺濟世！”

    “淳于大夫神農再生，妙手回春懸壺濟世！”

    “……”

    一聲接一聲的呼喊似浪潮一般，一浪蓋過一浪，讓手拿烙鐵的行刑之人都身受震撼，禁不住往後退出半步。

    薛黔面對這種聲勢，才剛舒展開來的面容又是一緊。

    他拿著汗巾抹抹額上冷汗，出于謹慎，他也不敢無視這麼多的聲音，他不耐煩的看向地上跪著的緹縈，“你是何人？你手上呈著的可是證據？”

    “回大人，小女乃是淳于意的小女兒淳于緹縈，手上所呈乃是京城內外所有被爹爹所醫之人的簽名及手印，這些人至少可以證明，爹爹並非什麼庸醫，還請大人看在這麼多人的情面之上，繼續調查清楚，還爹爹一個清白！”

    薛黔一听她手上的並非證據，心中一喜，本就不耐煩的表情瞬間像是被水沖過，冷了下來，厲聲呵斥道︰“胡鬧，你手上沒有證據還敢上來擾亂公堂，簡直是目無法紀，來人啊，將她給我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淳于意刑罰不變，立即行刑。”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緹縈一急，禁不住高聲呼喊，奈何兩邊听令的官差已經上來一左一右將她架住。

    緹縈舉了半天的胳膊已然酸麻，這一番爭執之後，手上一松，手里的卷軸掉在了地上。

    薛黔顯然已經無意再听緹縈說些什麼，忙不迭的揮手催促。“拉下去，把她給我拉下去，打！”

    淳于意見小女即將受刑，縱是喉嚨沙啞，仍忍不住厲聲喊道︰“大人開恩，小女年齡尚小，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包涵！”

    薛黔瞥他一眼，冷冷一哼，“真是一群刁民，竟是胡鬧，還等什麼？趕緊行刑，行刑！”說著，薛黔把目光射向行刑之人。

    眼看著行刑之人手上的烙鐵就要貼到淳于意的臉上了，那邊的緹縈也已經被按到了長凳之上。

    此時，隱在暗處一直冷眼觀看的季風眉頭一簇，禁不住手握利劍作勢就要上前，卻被他旁邊一身便衣打扮的劉啟一把拽住。

    “別動，沉住氣！”劉啟面色嚴峻，顯然沒有了平日里的雲淡風輕，他深知這種時候若是季風出面，恐怕皇上就不會再現身了。

    “可是！”季風焦灼不安的看著那邊的形式，他遠遠望著那個嬌小的身影，如此一個嬌弱女子，別說是三十大板，就是三大板恐怕就要皮開肉綻了。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受到如此**和傷害，絕對不能！

    然而，季風幾次上前，均被劉啟死死拽住了。

    “相信我，沉住氣，否則我們的計劃就會前功盡棄。”劉啟定定地看著季風，目光如炬，不容置疑。

    季風扭頭凝著劉啟明亮的眸子，靜默片刻，終究長嘆一口氣，將身上的力道卸掉了。

    可這千鈞一發之際，若是皇上終不肯露面，他們不是滿盤皆輸了嗎？

    季風心中已經燃起熊熊烈火，而此時，人群之中的唐安和王禹也已經安奈不住。

    兩人從人群之中沖出來，擋在了行刑之人的面前。

    唐安看向有些震驚的薛黔厲聲道︰“請問大人，你說我師傅有罪可有證據？”

    “大膽狂徒！”薛黔被氣得頭頂生煙，不禁拍案而起，“你又是誰？膽敢來鬧法場！”

    “我乃淳于意的大徒弟，今日前來為師傅伸冤，還請大人明察清楚再做判決！”唐安執拗的看著薛黔，滿臉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氣。

    “簡直是豈有此理！來人啊，把這個人給我轟出去！”薛黔不想跟這個人浪費時間，正要命人將唐安拉下去，卻听一聲陰柔的突然嗓音響起，混亂的菜市口頓時鴉雀無聲。

    “皇上駕到！”

    魏公公拖長著嗓音喊著，人未到聲先至，那呆愣中的薛黔立時僵硬，嘴巴翕合著冒不出聲來，周身所有的氣焰都在一瞬間息止，他顫顫巍巍的看著來人，膝蓋已經酸軟到了很難繼續支撐自己的地步。

    “薛大人，皇上駕到你還不行禮？”魏公公見薛黔在桌子後面站著一動不動，冷眼瞧著他，沉聲提醒了一句。

    薛黔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從桌子後面繞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周遭百姓見此情形，不禁心中歡喜，接二連三的紛紛跪下，厚實的人牆瞬間矮了大半截。

    豁然開闊的空間，終于從遠處吹來了淡淡的涼風。

    跪在地上的緹縈緊緊咬著下唇，心中長出一口氣，幾乎要激動地落下淚來。

    皇上來了，皇上總算是來了！

    陸二娘歪歪斜斜的靠在汀芷身上已經泣不成聲，剛才她以為一切就要結束了啊！

    汀芷攬著她的肩膀，低聲勸慰著，自己的眼眶也已經濕潤。

    只見文帝穿著一身淡紫色華麗長袍，白色對襟與銀色暗紋相得益彰，烏黑長發以銀冠豎起，剩下幾縷披展在背後，而兩鬢的碎發輕輕蕩著，看上去甚為瀟灑飄逸。再看他俊朗的五官，劍眉星眸，唇紅齒白，舉手投足間自帶著一股氣宇軒昂，儀態萬方。

    薛黔見到龍顏，急急磕頭，“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他機械地磕著頭，連自己的官帽歪了都不知道。

    文帝面無表情的垂眸看一眼地上的薛黔，又看了看不遠處跪倒一片的民眾，禁不住搖了搖頭，緩緩往涼棚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聲音寡淡的對地上的薛黔說道︰“薛黔，你給這個犯人定罪的證據是什麼，說來讓寡人听听，寡人也很想知道我朝中命官如何審理民間命案。”

    薛黔听罷，瞬間面如死灰，張口結舌，汗珠子順著鬢角直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