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缜密计划

    长安城外，几百个难民聚集在一起，乌泱泱一大片尽数挤在门口，守门的官兵早就已经控制不住场面，巡城的士兵也调过来不少在帮着维持秩序，但这些难民像疯了一般的往城门里冲，根本就拦不住。

    冲在前面的一个男人见时机差不多了，一手压着官兵的长矛，一手握成拳头高举过头顶扯着嗓门喊道：“我们要见淳于大夫，我们要见淳于大夫，他于我们有恩，让我们进城！”

    后面的人们马上一呼百应，跟着吵吵起来，大致都是这样的呼声。

    淳于意有恩于这些难民是众所周知的事儿，现在他莫名其妙就被定了罪，城中尚有不少人出来帮他鸣冤，这些难民会闹事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不远处，一顶四人抬藏蓝色八角轿子里的一个面容富贵的中年男人缓缓撩开帘子往外瞄了一眼，不由蹙眉，“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官家打扮的老者操着一口阴柔的腔调答：“乱成一片了，都是吵吵着要给淳于意送行的难民，他们堵在城门口，不让进来都不行了。”

    他们这一路过来，走的正好是环城游街的线路，沿途各种声音也听到了不少，大致都是不相信淳于意会开药害人，甚至有不少老人跟着囚车不停哭哭啼啼的。

    轿子上的男人听罢蹙起眉宇，蓦地放下帘子，“告诉官兵，让他们放这些人进城，且不可伤害他们。”说完，他唇角微勾，竟似是露出了几丝得意之笑。

    “是。”轿外的老者习惯性的拉长着声音应了一句，转身朝着城门口阻拦的官兵快步走过去。

    官兵们得了命令，马上放弃了对城外难民的拦截，大批的难民潮水一般一股脑涌进城里，声势浩大的奔着菜市口奔去。

    淳于意游街要在菜市口结束，做罪名的最后宣判，并被处以肉刑。

    这些难民似乎是有组织的，但见刚才那个冒头说话的男人一摆胳膊，大家马上跟上了他的步伐，朝着同一个方向挺进。

    细看之下，那人面容清隽，皮肤较旁边的难民也细致一些，身上的粗布长衫虽然破旧，但也是十分干净的。

    只见他跟旁边另一个人低头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又开始招呼后面的人跟上。

    这两个人正是妙济堂唐安和王禹，他们过来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些难民组织起来，然后靠这些难民的力量，将声音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六月以来，长安城外的这批蜀川难民一直都是朝中关注的重点，但应对措施却迟迟不能下来，淳于意到城郊看病救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对难民视如亲人，尽心尽力的救治他们，还为大家免费发放衣物药品，难民们都对淳于意心怀感激，都觉得无以回报这位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老医生，所以当唐安和王禹将淳于意被人诬陷的情况一说，难民们马上一呼百应的答应帮忙，愿意一起为淳于意伸冤。

    光是难民暴动当然不足以让皇上震撼，天高皇帝远，就算是在天子脚下，他也不可能在宫中看见外面的情况 ，所以太子一早就在这边安插了准备报信的人，只待时机成熟，第一时间就会让皇上知道。

    但让唐安和王禹有些意外的是，他们等了半天并没有看见皇上御驾，虽然官兵们停止了拦截，可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命令。

    但现在他们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带着众人去菜市口那边等着最后一搏了。

    薛黔一早就收到了难民暴乱的消息，本是想交给手下人去镇压一下就行了，不想，他正准备出府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属下气急败坏的跑进来，火烧了眉毛似的大喊。

    “大人，大人不好啦！”属下着急忙慌的叫喊着，像被剁了尾巴的猴子一般跳到薛黔跟前。

    “嚷嚷什么，有话慢慢说！”薛黔没好气的刮他一眼，本来就有些阴郁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大人，大事不妙啊！”属下说着贴到他身边咬了好一阵耳朵。

    薛黔当即面色惨白，“此话当真？”

    “哎呀，大人，这种话小的哪敢乱说？”

    薛黔沉默一下，整个人像踩在地震区上了一样，禁不住的战栗了一下，眼神游移着，说话也有些磕磕巴巴，哆哆嗦嗦的了，“你、、、、、你赶紧去向王爷禀告此事。”

    薛黔说完急匆匆转身要走，倏尔想到什么，又折回来，“还有那个葛洪忠，你赶紧去通知葛洪忠让他速去去菜市口！”

    他说完感觉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之后，太阳穴突突跳得十分焦灼，肚子里的一颗心瞬间飞到了嗓子眼，左右都是堵得慌！

    本来拟定一个时辰的游街示众时间，因为沿途百姓的围观阻挠，延误了整整多半个时辰。

    淳于意这一路走来看见众多民众站在路边替他摇旗呐喊，鸣冤伸屈，心中十分震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想到往昔自己给这些人曾听诊把脉，看病拿药，为他们解除种种病痛，他们也拿自己当亲人一般，每次见面都是嘘寒问暖，又禁不住老泪纵横。

    陆二娘在一边远远的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大街上人员众多，鱼龙混杂，汀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一直扯着陆二娘的胳膊，小声的安慰着。

    “夫人，你不要这么激动，你得相信小姐，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我知道，知道的。”陆二娘嘴上说着，却还是控制不住奔流的眼泪，目光黏在淳于意的身上，半分都不愿离开。

    眼看着到了菜市口，可是，事先搭好的凉棚内除了负责此案的薛黔之外，并没有出现她们期待的人。

    空荡荡的菜市口已经被官兵警戒出一个不小的空地，临时搭建的简易凉棚内，摆着一张黑漆长桌，太守薛黔坐在桌后，一直紧紧皱着眉头左顾右盼，看上去极为焦躁不安。

    不远处放着一个正在燃烧的炭炉，里面烤炙的烙铁只剩一个粗短的木质把手在外面，在为等会儿淳于意的肉刑做着准备。

    烈烈骄阳之下，炭炉周边的空气因为极高的温度而呈现出虚妄的扭曲，沸沸嚷嚷的人声让周围气氛更加烦乱，一切都显得令人烦躁窒息。

    缇萦站在人群中，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子，团眉看向囚车驶来的方向，紧紧攥着手上的卷轴，又是紧张又是忐忑。

    她辨不清周围人的目光、脸色，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有人将她放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此时，她正心无杂念的想着自己的计划，等待着囚车的出现。

    一炷香的功夫后，囚车在指定的地方缓缓停下，看押的官差上前将囚车打开。

    没了囚车的支撑，淳于意顿时瘫软了一般，将大半身的重量摊到了羁押他的官差身上，半拖半就的被带到了薛黔落座的凉棚前。

    薛黔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深吸口气，强自压住纷乱的思绪，扬手将惊堂木狠狠落下，大声喝道：“大胆淳于意，你败坏医德，胡乱诊治，害御史中丞葛秋飞暴毙，证据确凿，依据我大汉朝刑法规定，处以肉刑发配矿区，淳于意及其家人即日自京城搬离，永不得再入京城！行刑！”

    薛黔一声令下，旁边早就等好的行刑人，将已经烧红的烙铁从炭炉中立刻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