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引 3
作者︰陳琢瑾      更新︰2016-05-05 09:39      字數︰3947
    摩耶的別墅座落在這城市的西郊,距離機場大約十七公里的地方,四周是暫緩出售的土地,但因為暫緩的時間太長,以至種在這里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樹木已然成林。而摩耶的別墅就在這片陰翳的樹林深處。

    這別墅遠遠看去就像一座微型的城堡,圓形的庭院,四方的建築,夜晚迷蒙的雨霧中錯綜的歌特式尖頂,就像一具遠古的遺尸,深藏在幽暗的密林深處。

    別墅的建築並不在庭院的中央,甚至房屋的四角都超出了圓形庭院的範圍,將庭院分割成了三個獨立的弧形小院,僅僅在正對樓門的院牆上開了一道拱頂的石門。

    伊珩坐在車里,看著車燈從鏤空的黑色院門筆直照射進去的方向,濃郁的夜色中,一片古怪的灌木林,看上去就像是住著邪惡哥布林的地方。“你不覺得我們至少該要打個電話去警察局通知一聲嗎?”

    “沒那個必要,既然已經結案了,那就跟警察沒關系了。”枷楠走下了車,借著雨霧折射的燈光四下望了一眼,“這里可真夠糟糕的。”

    “是有夠糟的。還下著該死的雨。也不知道是誰急著這麼晚了還要到這個鬼地方來。”伊珩一面埋怨著,一面倒下駕駛座的靠背,讓坐在後排的美汐下了車。

    “我確定我和你說的不是一回事。”枷楠轉身看了一眼擋風玻璃後的伊珩,“有時候真不知道你自以為的睿智是從哪里來的,肚臍眼兒嗎?”

    “知道我現在最慶幸的是什麼嗎?”伊珩推開車門,伸出一只腳去,小心的踏在一處沒有積水的地方,傾斜著上身走下車來,“我最慶幸的就是在這之前能有那麼長的時間不用見到你這張討厭的臉。”

    枷楠滿不在乎的一笑,走去院門左面的石柱,在內嵌于石柱中的電子鎖上輸入了密碼,院門 噠一聲的開了。

    伊珩看著緩緩敞開的黑色鐵門,些許意外地問︰“你怎麼會知道這里的門鎖密碼?”

    枷楠轉過頭來,笑得似乎有些別有用心,“因為摩耶顯然沒有更改密碼。和那個時候的一樣。”

    那副被他刻意扭曲得有些猥瑣的笑臉令伊珩想起了小時候的那件事。

    在他們小的時候,枷楠曾經來過這里,就在這個庭院里,他吻了她,只不過那個吻沒有一絲的浪漫,當時不到七歲的她是被同樣豆蔻之年的枷楠強吻的,而他吻她時甚至因為太過激動而弄了她一臉的口水。“想起那件事,我現在還覺得惡心。”

    “既然你還記得那件事,那還有一件事你也應該沒忘。”枷楠拉起了她的一只手走進院里。

    伊珩的臉上立刻泛起了一片紅暈,因為那時候,他說的一句話她至今還清楚的記得。

    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蜿蜒的穿過種滿灌木和小喬木的庭院,因為被刻意的鋪成了S形,所以不到路的盡頭幾乎看不見別墅的樓門。

    枷楠在手心化開一道“符咒”——火獄,隨著他口中一陣輕聲的呢喃,那團在他手心里的火焰隨著指尖的**慢慢地化成一片星星點點的浮光在空中彌漫開來。他專注的檢視了一遍那些浮光照亮的每一個角落,確信這里沒有其他的人。

    伊珩停住了腳步,驚訝的呆住了,她的眼前,這個陰森森的庭院立刻變成了睡美人的森林。

    枷楠這時回頭催道︰“別傻站在那里,快一點兒。”

    伊珩快走了幾步,跟上他好奇地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但就在她這樣問地時候,她的心里已經有了解釋,她覺得那不過就是利用一些物質的化學特性玩的一個小魔術。她早已習慣了用科學去解釋一切,即使此刻那片流螢散發的光遠非魔術所能臨時做到。

    而枷楠也並不打算解釋,只是故作沒听見的看了一眼四周,雨霧折射的光影中,那些灌木的輪廓就像一只只從地獄伸出來的黑色巨手,“沒想到這些樹都已經長得這麼高了。就沒有修剪過嗎?”

    伊珩在他的言語中看了一眼周圍,這里雖然已不是十年前的樣子,但十年前的影子卻是始終也揮之不去,就在這些樹的年輪里,也在她的心里一圈一圈的縈繞著。回憶令她一時間百感交集。盡管事隔多年,但想起曾經發生的那件事她依然會要禁不住的生出一絲怨恨。

    鵝卵石小路的盡頭,銅飾已泛翡翠色斑痕的紅橡木門漸漸地出現在他們眼前。

    枷楠快走了幾步,將手心輕摁在門鎖的地方,唇邊只低吟了一句咒語,兩扇四米寬的門便 噠一聲微開一道縫隙。他推開門走進去,那片浮光也緊隨著如一群歡快的放學少年擠進別墅的大廳,圍繞著整個大廳飛舞了一圈,又回到枷楠的指尖,隨著他的一聲咒語瞬間的消散。

    他打開了一只手指大小的手電筒,站在大廳的中央。

    這個大廳位于整幢建築的正中間,是一個天花板距地面七米高,面積將近四百平米的空間。金色亞光的牆面少有裝飾,除去東面的牆上一只寬兩米高三米的古董掛鐘,便唯有幾十盞等距分布的壁燈,那些壁燈氧化了的銅座泛著黑黃相間的光澤,與咖啡色暗紋窗簾一致的色調,在柚木地板的襯托下渲染出沉重卻又顯虛空的氣氛。

    整個大廳的擺設在視覺上也顯得有些失衡。除去七根于牆體中浮現的支撐立柱,靠東面的一側是一張金絲楠木長約四米的長形方桌和八張高背沙發椅,其中一張椅子此時正擺放在摩耶死亡的地方,正對著東西中心線的位置一只玫瑰金花紋瓖邊的栗色陳列櫃。

    西側距中心線不遠靠近南面一扇白色木格窗戶的地方,擺放著一套米灰色配有電動裝置的暗紋沙發,與主沙發相對著,相隔一只四周雕刻著希臘回紋的茶幾,是一對扶手同樣以回紋鏤空的沙發椅,一樣的米灰色暗紋,只是多了兩只深褐色配以金線編織飾物的方墊。

    往那兩張沙發椅的後面再延伸大約四米的地方是西面的牆,偏北的一角是通往樓上的轉角樓梯。樓梯下方的南北中線上是一個倚牆而立的白色壁爐,壁爐靠南的一側擺放著一副手持倒立雙手劍的銀色騎士鎧甲,而靠北的一側是一副以坐姿擺放的黑色武士鎧甲,頭盔的鹿角形裝飾高高的豎立,與騎士鎧甲的頭盔保持著水平。

    枷楠環顧著四周的格局,向身旁的伊珩問道︰“警察勘查現場的時候你來過嗎?”

    “是的,他們發現他的尸體就第一時間通知我來看了。”

    “能描述一下那天的情形嗎?”

    伊珩不情願的嘆了一句,“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她指向不遠處用白線在地板上標記的十字狀人形,“摩耶最後就倒在那個地方。”又指了指距離尸體所處位置不遠的一張楠木椅,“他大概就是在那個地方刺破了自己的頸動脈。”

    枷楠朝著伊珩手指的方向走過去,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延伸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白線描出的摩耶尸體的位置,一臉狐疑的問道,“知道是誰發現摩耶尸體的嗎?”

    “是摩耶自己事先錄了一段錄音,在設定的時間撥通了報警電話。”伊珩懶洋洋地回答。

    “這麼說幾乎沒有可能是謀殺。”枷楠看著被手電的光照亮的一片,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向正走向一面牆邊的美汐問,“這里和我印象中的相比簡潔得出奇,你確信這里沒被偷走什麼?”

    美汐搖了搖頭,走去控制開關的地方,打開了兩盞昏黃的壁燈。

    “那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枷楠思忖道,“除了這房子的布局變得不如從前的講究。”

    “可他為什麼要躺成那個樣子呢?不管死的時候是痛苦還是安詳,都不該躺成那個樣子。”美汐從旁提醒道。

    “我想那也許是他故意那樣做的。”伊珩語帶嘲諷的猜測著說,“在這樣一個陰森森的地方,住在這樣一個古怪的別墅里那麼多年,精神出了問題也是很正常的事。”

    “等等。”枷楠忽然從伊珩的話里想到了些什麼,他的目光緊盯著地上的白線。

    “等什麼?”伊珩始終是一陣陣的焦慮,只要她一看到牆上的掛鐘,一想到第二天那個很重要的學術演講,她就坐立不安,“真不知道我也跟你們一起發什麼瘋,這麼晚了還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你說過的,一兩個小時,我想現在至少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你給我安靜。”枷楠大吼了一聲,但轉瞬又平靜下來,取出手機,搜索著這片區域的衛星照片。

    伊珩對他的脾氣早在很多年前就已了解,從她年幼時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古怪的性格。在她看來,那對于一個出生貴族的孩子而言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怪癖,盡管這令那時候的她就十分反感。

    “我想我也許已經發現一點什麼了。”枷楠自信的深吸一口氣,緊鎖的眉心舒展開來,“如果不是巧合,甚至有可能在建這別墅的時候,這一天就已在他的計劃之中。”

    “你是說建這別墅就為了摩耶有一天裝神弄鬼的自殺?”伊珩不屑的哼笑了一聲,顯然她完全無法認同枷楠的這種說法,甚至覺著荒唐,“你大概還不知道這別墅的歷史有多長。”

    枷楠在手機上簡單的畫出這座別墅的俯視輪廓,然後將屏幕朝向她,“如果你看看這個,你就會明白的。”

    伊珩盯著枷楠在手機上畫出的那個圖形,頓時掩不住一臉的驚訝,“這不可能,這應該只是巧合。”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如果你綜合這些疑點就會發現問題所在。比如這地上的血跡清楚的表明,摩耶是在這個地方刺破了他的頸動脈。”枷楠站在那張椅子旁邊,接著又朝椅子的正前方跨了兩步,站在另一處位置,“然後向前趴倒在這個地方。”

    伊珩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聲不吭的看著他。

    “可是他為什麼又要轉過一百八十度來,把頭朝向正門的方向躺下,再將自己擺放成一個十字形呢?”枷楠自信的解釋道,“這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十字形擺放的尸體只是他留下的線索之一,而他尸體所處的方位才是最重要的線索。”

    “就算真像你說的這樣,這別墅的平面圖與摩耶的尸體形成了達•芬奇『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的《維特魯威人》『《Homo Vitruvianus》』,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伊珩依然有些不能相信,因為她覺著,這樣一條線索並不能告訴他們什麼,反倒是令人陷入更深的困惑,“還有,我忽然想起那天那些警察勘查的結論。他們說摩耶的尸體在死亡後移動過,但現場甚至沒有留下第二人的一絲痕跡。你覺得這真的會是摩耶自己辦到的嗎?”

    枷楠暫時不打算回答這個他無法解釋的問題,他只是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美汐,“這些年你都和摩耶在一起,對嗎?”

    “是的。”她點了點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

    “大約十年前。”

    “那摩耶就應該知道你和我們不一樣,對嗎?”

    她猶豫著再次點了點頭,但那動作卻極其的細微,“他對我說,這很重要。”

    “也就是說摩耶知道你是誰,並且他正是因為知道你是誰才把你留在身邊。”枷楠說,“那你能告訴我,摩耶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嗎?”

    伊珩覺得他這是在鑽牛角尖,插話道︰“摩耶還給她起了個Mary的名字,還在兩個月前就替她買了一身喪服,讓她在他的葬禮上穿,也都說過那很重要呢。這些能和達•芬奇的《維特魯威人》扯上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