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婚姻360°

    一天上午，沈母見女兒還在床上睡著，就告訴說，大隊領導要來看望她。沈幽蘭听了，急忙坐起，叫媽把桌上放的小圓鏡和木梳拿來，已有好幾天沒梳頭了，她要將那睡得散蓬蓬像個亂雞窩樣的頭發好好梳一梳，將那根辮子好好編一編。待辮子快編完時，她又叫媽把抽屜里那根白色水花點的長布條拿來，將原來扎辮梢的舊布條換掉。“這麼長時間，也沒給大隊他們打個招呼請個假，還讓他們先來看我，這事做的真有些缺禮了。”沈幽蘭邊編辮子邊對母親說，就要強撐著下床。

    沈母說︰“你這麼弱的身子，怎麼能起床呢？”

    幽蘭說︰“不起來怎麼行？都是在一起工作的，人家來了，我睡在床上，像個什麼樣子！”就堅持下床，穿好鞋襪；頭腦有些昏沉，但為了不讓別人見了難看，她還是把那包扎的手帕取了下來；兩腿走路發飄，就盡量扶著東西撐著走。

    村干都進了門，她盡量裝得沒病的樣子，還是平時那樣熱情，甜美地同他們談著話，提著茶壺為他們添著茶水。提壺的手在不停地抖動，心里也在顫抖。送走村干部以後，她想繼續去睡，但又不敢。“好好的人也會睡出病的！”就盡量堅持著在屋里走動走動，實在堅持不住了，在小竹椅上坐一下，或是到方桌上趴一下，使慌亂的心情平靜平靜。“睡不得，睡長了會爬不起來的！”一連多天，除了晚上，她就很少到床上去睡，盡量幫媽在家做些小事，比方拿掃帚掃地，拿抹布擦桌子，把父親臭腳的鞋子拿到門外去曬……

    又過了些日子，沈幽蘭自己感覺身體好多了，頭也不像往日那樣沉重，食量也開始恢復，由每餐的幾筷頭恢復到吃一小花碗飯，焦黃的臉上又開始有了些紅暈……“大隊幾個干部真好，一個多月了，片里的事都是他們代著干的！”沈幽蘭準備再休息幾天，就到大隊去，看看大隊這一段時間有沒有什麼新的工作安排。

    “蘭子——”又是個星期六的下午，沈幽蘭正在家門口曬太陽，一邊用刷子刷著解放鞋上的灰塵泥土，準備去大隊工作時，從溪邊洗菜回來的母親遠遠就喊，“蘭子，馬上有人要來看你了！”

    “誰呀’”沈幽蘭仍低頭在刷著解放鞋。

    沈母見女兒身體好了，多少天心里一直懸吊著的一塊石頭落地了，心里高興，也就故弄玄虛起來，說︰“急什麼？等你看見不就知道了！”

    母親喜滋滋的話音使沈幽蘭有了幾分警覺，她想︰“該來看的親戚朋友都來過了，還有誰呢？”就停下手中的活，問︰“媽，到底是誰呀？看把你高興的？”

    沈母回頭沖她一笑，說︰“就是不說。你不是精得像個鬼精嗎？今天就讓你自己去猜吧！”

    沈幽蘭知道媽的意思，就上前拉住媽的菜籃，裝著撒起嬌來，說︰“媽，你再不說，女兒又會急成病的！”

    這話靈驗，沈母急了，連忙說︰“蘭子，別急，別急，我說！我說！”說著，就用手去輕輕整理著女兒額上那有點凌亂的劉海。

    “媽，你又不說了？”

    “我說。我說。”這才把于福要來看她的事說了。

    “他來看我？！”沈幽蘭大驚。

    “是的。我在溪邊洗菜，他從學校回來了，喊了我，說馬上就到我們家來。”

    “他來干什麼，不要他來！不要他來！”沈幽蘭臉色驟然大變，幾乎是瘋狂地叫嚷起來；一邊就急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砰”地關上了房門。

    “這是為麼事呢？蘭子。”沈母心中那塊剛落下的石頭又提吊起來，也顧不了做夜飯，拐著小腳走到女兒的房門邊，敲著門說︰“蘭子，你的心思我知道……現在人家來了，你又不見他，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媽，他要是來了，就說我病得厲害，誰也不見！”沈幽蘭在房里說。

    沈母已清楚地听到女兒在脫衣上床、拖被單捂頭睡覺的聲音。沈母知道，小吉利還小，就這麼一個大女兒，現在女兒為婚姻的事已折騰成這樣，要是再出個三長兩短，那叫她老夫妻倆往後怎麼活呀！

    “蘭子，算媽求你了！于老師就要來了，快把門開開，要不等人家來了，那多難堪呀！”沈母哀求著。

    房門還是緊緊地關閉。

    于福進門的時候，沈母果真很尷尬，一邊招呼于福先坐，一邊又到房門前苦苦哀求。“蘭子，小福子——哦，哦，于、于老師已、已來了，快把門開開！”見房內仍沒有聲音，又哀求道︰“蘭子，千差萬差，來人不差，快開門吧！做媽的給你磕頭了！”說著，就“　”地一聲跪了下去。

    這下慌了于福，急忙彎腰攙扶沈母，說︰“這是怎麼啦？是我來壞了嗎？大媽，快起來，快起來呀！”

    沈幽蘭再倔，也沒有這副鐵石心腸。听說母親真在跪下，就骨碌爬起，稍作整理，拉開房門，見母親那副悲涼的神情，真是又氣又惱又心酸，就沖著媽說︰“你這是干什麼呢？還不快起來！”

    見沈母起來，于福心情也開始輕松，就看了一下幽蘭，見往日那粉嘟嘟的臉模子變得焦黃焦黃，就說︰“幽蘭，生這麼大的病，怎麼就不告訴我一聲呢？”

    沈幽蘭勉強一笑，說︰“你今天是來看我的笑話，還是來可憐我？我真的就到了那種讓人可憐的地步嗎？”

    于福連忙說︰“幽蘭，你、你怎麼這、這樣說呢？我、我是……”

    不等于福說完，沈幽蘭轉身就進了房間，又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于福呆呆地望著那道緊閉的房門．顯得手足無措；見沈母又在淚水漣漣，就說︰“大媽，幽蘭怎麼病成這個樣子？”

    “蘭子　呢！”沈母流著淚，哀嘆著，“福子，哦，于老師，你們從小在一塊長大，就像兄妹一樣，你進去勸勸她吧。我去做飯給你們吃。”說著，就去了廚房。

    這次房門並沒有插栓。當于福進去大膽說出是再次來求婚時，沈幽蘭竟發起懵來。“這怎麼可能呢？” 她看了他很長時間，終于睜大著那雙無力而疑惑的眼楮，問道︰“你今天來，還是想騙我嗎?”

    于福急了，就說︰“味怎麼會騙你呢？幽蘭，我騙過你嗎？我在你面前說過謊嗎？”見幽蘭坐在床沿上，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就真誠地哀求道︰“我這來，不僅是听說你病了，來看你，更是來向你求婚的！”說著，就從懷里掏出一張自己的二寸黑白照片，恭恭敬敬地遞到沈幽蘭面前。

    沈幽蘭掃了一眼，很是驚訝，但立馬又鎮靜下來，不僅不去接收照片，更是譏刺地說︰“這照片還是送給你那女友吧！”

    于福緊張起來，急得抓耳撓腮，說︰“女友？我哪有什麼女友啊？”

    沈幽蘭冷笑道︰“都和人家同吃同喝就差沒同住了，還想騙我？”

    于福更急，就賭咒發誓說︰“沒有！真的沒有！要是有的話，我就今晚有人脫鞋子，明天早上沒人穿鞋子！”

    沈幽蘭看著面前這位有些傻氣的于福，就微微嘆了口氣，心腸開始慈軟下來，說︰“于老師，我們從小在一塊長大，我知道你誠實，從不說謊話；但我確實知道你在中學談了對象，我還知道你那個對象叫什麼‘鮑妹妹’！這能瞞得過我嗎？”說著，一陣頭暈，踉蹌兩步。

    于福大驚，急忙扶住，問︰“怎麼啦？怎麼啦？”見幽蘭綿綿地依在他懷中不說話，就趁勢把她安頓在床沿上坐下。“頭暈？是吧？”見幽蘭還是不說話，四下看了看，就發現床頭有一條潔折疊成條形的手帕，心中明白，就拿起那手帕，一邊小心翼翼為幽蘭箍扎額頭，一邊把在中學的事從頭至尾說了。說完後，就說︰“幽蘭，我去找鮑雅麗那女的，也是听了你的話，才去這樣做的呀。”

    幽蘭就喃喃說︰“怎麼就是听了我的話呢？”

    于福說︰“在苦竹嶺的那天晚上，你說我們不能生活在一起，叫我另找一個。我回到學校後，好多晚上都沒有睡好覺。我也知道，你我結合到一塊會，今後確實會連累你的，這才听了你的話，想在教師圈子里找—個。後來，中學好不容易分來個叫鮑雅麗的女老師，為了想得到她，我幾乎是到喪失人格的地步，去巴結她、討好她，為她抄寫備課筆記、批改學生作業，晚上買票陪她看電影、吃零食，為她打飯、買菜……有一段時間，她確實對我很好，說我買的菜適合她的胃口，還開心地說，我買的飯菜把她吃成了‘小冬瓜’，將來找不到男朋友，一定要我養她這個老姑娘……可是後來，盡管我還是那樣討好她，為她效勞，甚至連星期天也不回家，陪她玩，為她洗衣……但她的熱情一天比一天冷淡。終有一天晚上，從校外開來一輛貨車，將她拖出去了。從此，每到星期六的下午，那輛貨車就準時開來，她就連晚飯也顧不上吃，坐上貨車就走了！我很惱火，想同她明確關系，你猜她怎麼回答我？”

    幽蘭就問︰“她怎麼回答？”

    于福說︰“鮑雅麗說︰‘跟你一個小教書匠，我還不如跟一個種田佬呢！’……你說，這樣的女人，我還能要嗎？”說著，于福已有些憤憤不已。

    幽蘭相信他說的都是真話，心中也掀起陣陣不平的波瀾！

    “幽蘭，不是我的愛情不堅，朝三暮四。雖說那天晚上我听信了你的話，要在教師圈里另找一個，但在愛情上，我是始終不甘心的！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就和那姓鮑的在一起的日子，我還是不甘心離開你，我一次一次做著紙鬮，自個在房里拈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次次拈的都是你呀！次次都是你沈幽蘭呀！”

    “你也拈過紙閹？”

    “嗯。”點頭。

    “這是真得嗎？”

    “我說過假話嗎？”睜大著雙眼。

    沈幽蘭就想到自己那一次次拈鬮的情景，就想到那些苦戀的日子……也就在這天，一直把愛情珍藏在心底的一對戀人終于緊緊地擁抱一起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場！

    （下一章︰機會是創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