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晴天霹雳
作者:彊疆      更新:2015-12-17 17:10      字数:3109
    32、晴天霹雳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沈幽兰意外地在孤峰岭上碰上了刘书记,那真是感到无尚的亲切和惊喜!

    城里的老师下迁到山里来办学,在教学上他们是行家,但在学校管理上是不能让他们负责的,因为他们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是“臭老九”!“臭老九”主要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重要阵地怎么能让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占领呢!那次批判会上,峰亭大队刘书记以陶芙蓉的死揭露了山里人愚昧的事实,痛诉了贫下中农无文化的悲哀。那次发言,深刻有力,震撼人心,一下就鼓舞六十多孩子上了中学!后来,在研究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时,公社党委就想到了刘正农刘书记,就理所当然地让他进驻中学,担任了孤峰中学革命委员会主任兼校党支部书记,由他来领导那些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臭老九”们!

    现在,沈幽兰见了刘主任,自然格外亲切。这不仅因为她在最困难的时候,是刘正农把她安排到大队当了妇女主任,解除了她孤独痛苦的窘境;也不仅是因为他刘正农为人和霭,在工作的时候给了她很多的指点而不能不使她永远念及他的恩德;而现在亲切的一个更重要原因,就是刘主任是从孤峰中学来,是从于福工作的地方来,只有他最清楚于福现在在学校干什么、于福这天能不能回来……等等等等情况!

    “兰子,还顺利吗?”

    可不等幽兰发话,刘校长已先说话了。他问的是在大队的工作情况。

    沈幽兰只得点头回答说:“还好。”她想让谈话尽快切入到她的主题。

    “鞋(还)好,袜不好?”很少开玩笑的刘正农这天却偏偏开起玩笑来,“具体说点给我听听,‘还好’在哪些方面?”

    沈幽兰见推脱不了,就说:“刘书记,我真不懂,上面的政策为什么老是和社员想的不是一个样?比方说种油菜,社员说‘油菜油,中间睡条牛’,可上面老是要求种五五寸,叫我们这些小干部怎么去执行呀?”

    刘正农就笑着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这就需要我们多做细致的工作。”就说了一系列《毛主席语录》上的话。

    沈幽兰当然听不进那些大道理,就换着话题,主动出击,问:“刘书记,哦,刘主任,中学的情况还好吗?”

    提到中学的事,刘正农兴趣来了,就激动得将搭在右胳腕上的中山服换到左胳腕,将手中的蓝尼鸭嘴帽重新扣在大脑壳上,腾出右手,不住地做着手势,说:“哈!中学那些老师真有水平,都是覆旦大学、同济大学出来的,有个沈老师还是从‘验金’(燕京)大学毕业的,‘验金’大学你知道吗?那在北京,在我们毛主席他老人家住的地方。他们教书真厉害,上堂都不带书,就是一支粉笔一张嘴,学生听得鸦雀无声!嘿,我还告诉你一个笑话,我们那个周主任——就是到我们大队招生的那个周校长呀,冬天她的脸都冻得开裂流血了,她连香脂都不敢擦!你说为什么?因为她怕擦了香脂,贫下中农会说她‘臭老九’还讲臭美!你说他们的胆子小到什么程度了!”

    沈幽兰就知道刘书记一点也不了解她的心思,当眼看就要下孤峰岭与刘书记分手了,就单刀直人地问:“刘主任,你们那里的老师星期六星期天都不回家吗?”

    刘校长不解其意,只说:“回的回家,不回的不回家。比方说,那些下迁的老师,他们的家都在江城,那么远,怎么回家?本公社的都要回家……唉,也不一定,有些有特殊情况的,比方班级出刊了,借着学校不上课下去家访啊……”就又说一连串早已不是幽兰爱的题外话。

    “于老师也下去家访吗?”急不可待的幽兰就把话题拉得更近。

    说到于福老师,刘正农兴致更高,又将搭在左胳肘上的衣褂换到右胳肘上,说:“哈,于老师可就忙喽!”

    沈幽兰急问:“他忙什么?”

    刘正农说:“这一段时间他忙的事情就重要喽!”

    “什么重要的事情把他忙成那样?”沈幽兰睁大着杏仁眼,满是狐疑地问。

    刘正农还是沉浸在为他学校而自豪的幸福中,仍然没有注意到沈幽兰神情的变化,还是一个劲地说:“于老师在学校可是个大忙人啦,书教得好,工作干得也好,最近又谈了个小对象,工作热情就更高啦!”

    沈幽兰就惊,急问:“他找对象了?”

    “嗨!他那么好的小青年,能不找对象吗?他的对象姓鲍,是这学期才分到我们中学的,老师们都喊她什么鲍妹妹!”

    沈幽兰的心凉了半截,想了想,仍不甘心地问:“瞧于老师那个书呆子的样子,哪个姑娘愿意同他谈呀!”

    刘正农就说:“哈,小沈啦,别说你,就连我也把于老师这个人看错喽!我原来也认为于老师文皱皱,见了女孩就脸红,还以为他这辈子真的找不到老婆。哈,谁知道他真追起女孩来,比哪个都内行、都有轫劲!”

    沈幽兰更急,就接过刘正农胳膊肘上衣褂,焦急地问:“老书记,他这对象还真能谈成吗?”

    刘正农见胳膊上少了负担,就轻松地抖了抖身体,说:“这怎么能不成呢?他和那个鲍妹妹天天吃饭打菜都放在一起啦!我看于老师这门婚事,是铁板钉钉,成定了!”

    这后一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震得沈幽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睁着那双大大的杏仁眼,怔怔地看着刘书记,看着看着,就绵软着倒下……

    刘正农吓呆了,不知所措,急忙拉住沈幽兰那只为他㧟衣的胳膊,惊问道:“幽兰!幽兰!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沈幽兰病了,一病多天不起。

    “还是犟啊!硬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病蔫蔫的母亲每次送洗脸水或是送饭到房间来,见女儿躺在病床上那孱弱憔悴的样子,就心疼得自言自语叹息着。女儿是娘身上一块肉,到了这种地步,怎叫她不心疼呢!谁不夸她女儿的脸模子好看,水灵灵红扑扑的,可是,这几天下来,就变得腊黄腊黄;好看的杏仁眼也深深陷进去了,眼眶也大多了,而且四周已明显上了一圈黑晕!平时谁见了都感觉亲切、甜美、似乎机灵得能说话的大眼睛,已没有了往日的清澈和明亮,变得迷朦和无精打采。赤脚医生来看过。赤脚医生说,只是低烧,没有大病,休息些日子自然会好的。可这已经休息已快一个月了,低烧还是不见退!进食也少;整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不言不语。父母只敢唠叨,不敢多问,问多了,怕女儿会发脾气——哪个做父母的不怕娇生惯养的儿女发脾气呢!

    知女莫如母。沈幽兰为啥病的,做母亲的当然清楚。“说东东不成,讲西西不就,既是喜欢小福子,为么又要回绝人家呢?是你劝小福子去讲人的,现在人家讲了,你又讴成这样!”母亲不敢当着女儿的面说,只要背过身去,才敢这样叨絮,“这是作的什么孽哟,落到这地步。”

    山里人有山里人的礼节。村里的人病了,左邻右舍的都要相互去看望,看望当然不能空手,但也不特意去准备什么贵重物品,就是拿着自家鸡下的蛋,带上十个二十个的,算作一点心意。沈幽兰是孤坑村最好的姑娘,不仅人生得好,为人热心善良,又是大队干部,往日在村里进进出出,不管是遇上老的少的,见了面都亲亲热热地招呼一声,那甜美的声音听了就叫人感到温暖、亲切。现在听说她病了,怎能不纷纷带上鸡蛋去看望呢?

    沈幽兰很感动。乡亲们来了,她就强撑起身子,靠在床撑上,亲亲热热地招呼着,让妈为乡亲们泡茶端水,说些知情知礼的感谢话。

    “不容易哩,十几岁的姑娘,还是个嫩生生的秧儿,就当起了干部,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有那么多社员要饭吃,能不操心?兰子,性子要放坦一点,急坏了身子怎么得了呀!”不知情的,就凭着自己的猜想,用这些话来安慰。

    “兰子,人多嘴杂,社员说的话,你就当聋子没听见狗叫,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把那么多话闷在心里,哪能不生病哩!”乡亲们为她出着主意。

    但什么事儿都很难瞒过八婶的眼睛。她那天送来二十个鸡蛋,同沈幽兰亲热交谈一番后,就把沈母拉到房门外,悄悄地说:“嫂子,兰子不是什么病,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得赶紧为她找个婆家,给订下来,冲个喜,保险马上就好了!

    沈母满脸是泪的点头,说:“哪个不是这样说呢!八婶,你要是能给兰子找到婆家,我烧香求菩萨,保佑你多活二十年!”

    八婶一脸高兴,说:“嫂子说的事,放在我身上好了,不过三天,就给你回话。”

    (下一章:婚姻3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