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偏方
作者︰
濮穎 更新︰2016-03-06 22:33 字數︰3110
隨著西廂房的叫喚聲,屋子里每個人的臉色都沉重了下來。頃刻之間,大家紛紛往西廂房跑去。只留下沈雪琴一個人呆立在呦兒的床邊。她看著床榻上還未醒來的孩子,突然傻笑了一下,一下子跌坐在床沿上,剛剛擦干的眼淚汩汩地流了出來。她朝窗外看了看,感覺此刻的天就快要坍陷下來。
西廂房里,梅若岩躺在病榻上,面若死灰。一雙深陷的眼窩緊緊的閉著,呼吸冗長而沉悶。好像是心窩之處壓了一塊什麼東西。每一聲呼吸是那麼的艱難,好像是要拼盡所有的力氣,又好似一根快要斷了的琴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戛然而止,叫人擔心害怕,惴惴不安。
最先走上前去的是江郎中,他伸開手,掀開大少爺的眼皮。又將大少爺枯瘦的手背從被子里摸了出來, 這一摸不要緊,江郎中的臉色大變,梅老爺緊緊盯著江郎中的臉,他是要從江郎中的的臉色里捕捉著大少爺身體的信息。看到此處,梅老爺的心猛地一沉,他讀懂了郎中的意思,這次大少爺怕是躲不過去了。屋子里靜悄悄的,安靜的可以听的到針落在地的聲音,誰都不敢說話,只能听到大少爺風箱一樣的艱難的呼吸聲。就在這時候,郭樹言趕到了。郭樹言看到江郎中,微微的鞠了一個躬,然後走上前去,拿出听筒,掀開大少爺的衣服。他在大少爺的前心後背反復仔細的听著。一雙劍眉一直緊蹙著,不能舒展,半響,郭樹言收起听筒,手從隨身帶來的醫藥箱里邊,拿出了一管藥水,一根注射劑。吸滿藥水的注射劑的針尖寒光閃閃,從大少爺青筋突兀的手背上深深地刺了下去。大家默默地看著他郭樹言做完這一切,心中充滿期待。
郭樹言朝屋子里的人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隨著都退了出來。只留下梅老爺與江郎中。梅老爺的臉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拄著拐棍的雙手微微的顫抖著。
“郭大夫,據你所看,大少爺的病,已經到了什麼地步了?”江郎中開口問道。
“先生,老爺,大少爺的病情……怕就是十天半月的事情了。”郭樹言不忍說出口。
梅老爺的身子一陣冰冷,他搖晃了一下,又立住。繼而又將目光投向江郎中。那目光中滿是淒涼,更有最後一絲期望,他期望從江郎中的口中听到不同樣的意見,期望奇跡出現。
江郎中听了點點頭,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走到梅老爺的面前,將手按在梅老爺的已顯嶙峋的肩上,輕輕地嘆了口氣。梅老爺怔在那里,一動不動,像一尊蠟像,此時他的腦海里盡是霍氏的身影,還有信子的面容。他的身體隨著這些影像的清晰又顫動起來,忽然,他眼前一黑,身子慢慢地傾斜,郭樹言見狀,一下扶住梅老爺,梅家大少爺的府上頓時全部慌亂起來。有膽小的下人已經嚇得哭出聲來。
“郭大夫,拜托你這些日子你就住在東府,千萬不要離開。”鶯鶯懇請郭樹言。
“仇管家,你派人趕緊收拾南面的明月軒,從今日起老爺就住在東府,也方便醫生大夫的照料,不用兩處奔波。徐伯馬上回老爺府上通知姨太太,叫她過來。仇管家,你遣人去揚州府通知二少爺,就說家中有事,讓他即刻回家。”鶯鶯從容吩咐道。
“各位都是我梅家的人,有很多跟隨梅家三代,算得上是梅家的老人。你們對我梅家忠心耿耿,梅家人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眼下梅家三代身患病痛,也算是梅家的小小劫難,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還要勞煩各位盡心盡職,悉心照料,鶯鶯在這里拜托各位。”鶯鶯對東府的下人微微欠身。
“哎呀!二少奶奶,不敢當啊!好生服侍老爺少爺,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是啊!是啊!”下人一陣唏噓。
“那就有勞各位了。秋蟬,你且先回南苑,取來我的隨身衣物,我也住進東府,這個時候一家人不能分為幾處。”鶯鶯吩咐秋蟬。秋蟬答應過,匆匆回府。
“江郎中,梅家目前的近況您都看見了,老爺千萬不能再倒下了,還得勞煩老先生照料才是。”鶯鶯眼中含淚,向江郎中鞠了一躬。
“二少奶奶使不得!我江家與梅家幾代交情,應該的!”江郎中還禮。
“姐姐,你千萬要堅強,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你當好好照顧呦兒,大少爺的病有郭大夫照應著,我們全家人現在都在你的身邊,且放寬了心,自己的身子也要當心。”鶯鶯安慰著無所適從的江雪琴,江雪琴含淚點頭。
不一會,徐英匆匆趕到,一進門已經淚眼婆娑。
“姨娘。”鶯鶯看著匆匆而來的徐英,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徐英眼皮微微一抬,哼都沒哼一聲就趕去明月軒,鶯鶯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
“老爺怎麼了?怎麼了?”徐英踏進听月軒的院門就大聲嚷嚷起來。徐伯將她攔在門外。
“老徐,你的眼里可有我這個太太?”徐英柳眉倒豎,她又想起了小祠堂前被欄的一幕。
“豈敢?只是大都吩咐了,老爺還未醒來,不能有人打擾。太太先到客廳喝茶。”
徐英正欲發作,轉念之間又停住了。“也好。我去看看大少爺。”一邊說一邊離開明月軒向西廂走去。
看到躺在病榻上的大少爺,徐英的心像被人掏空一般,她想哭卻又不敢哭,想叫卻又不敢叫一聲,只傷心地說了一句“我們梅家究竟造的什麼孽?”,說到造孽的時候,她突然又又止住了。
“太太保重。”郭樹言勸慰道。就在這時,東屋又傳來沈雪琴的哭聲“呦兒!你怎麼了?”
床榻上的呦兒又開始高燒了,滿嘴胡話,看起來比前一次更加凶猛,沈雪琴嚇得魂飛魄散。她抓住鶯鶯的手︰“我的呦兒是不是要死了?我的呦兒是不是要死了?”
“姐姐!”鶯鶯抱住渾身亂顫的沈雪琴,“快!去叫郭大夫!”
話音未落,郭樹言已經進得屋內,後面跟著徐英。緊接著是仇大力匆匆而來。郭樹言走到呦兒的跟前,摸了一下腦門,取出體溫表插入呦兒腋下。
“郭大夫,江郎中瞧過,說著孩子出痧,痧已入肺。病情雖急,也不應該這麼凶猛。”鶯鶯走上前去,向郭樹言轉述呦兒的病情。
郭樹言掀開呦兒的衣衫,仔細看過,然後肯定的說;“不是痧。”
這一聲,驚呆了所有的人。
“孩子出的不是痧,只是類似出痧的癥狀。此病罕見,目前臨床上還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郭樹言的神色凝重。
“啊!我苦命的呦啊兒!”沈雪琴幾乎要昏厥過去,鶯鶯嚇得傻在一旁,徐英張大嘴巴,仇大力的臉色雪一樣蒼白,屋子里頓時亂作一團。
“郭大夫,這麼說,這孩子,沒救了?”仇大力顫巍巍地走上前去。鶯鶯看著郭樹言,雙眼里一片朦朧。
“臨床上幾乎沒有什麼辦法。”郭樹言無奈地搖搖頭。
“天哪!”沈雪琴又一聲慘叫.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春桃嗚咽起來。
“郭大夫,求求你,救救呦兒吧?”沈雪琴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郭樹言的面前。鶯鶯蹲下身去,將沈雪琴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郭大夫,您救救孩子吧?”仇大力哀哀道。
“樹言啊!你想想辦法啊!不能就看著孩子他……”徐英指著床上的孩子,滿臉焦急。
“臨床上確實沒有什麼好辦法,但是我在老家遇到過這個病例,後來有個老醫生給了個方子治好了那個孩子的病。”郭樹言的話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所有人幾乎停住了呼吸。
“郭大夫,那你快給我的呦兒治吧!要多少錢您說,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要這救孩子一命啊!”沈雪琴一下子有了希望。
“郭大夫,快啊!”仇大力急切地說。
“但是,這只是一個特例,我不敢保證能不能有用,萬一……”郭樹言遲疑不決。
“郭大夫!你就死馬當做活馬醫吧!”徐英接過話來。
“太太!”沈雪琴看了一眼徐英,徐英連忙說;“哎呀!我這人說話直爽,你別往心里去。我這話雖難听,卻是實在。”
仇大力盯著沈雪琴看了一眼;“大少奶奶,太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眼下只能試試了!”
“是啊!只能如此。”鶯鶯附和道。
“這個方子不好找,這是一種罕見的藥材,毒性較大,人稱百草枯。”郭樹言想到了鶯鶯的那根紅參,鶯鶯之所以流產,就是紅參中含有少量的百草枯。也就是說,那根紅參在百草枯里浸泡過,足以使孕婦滑胎致殘。鶯鶯听聞百草枯,心中也是一個激靈。
一時間,誰也不說話。這百草枯確實罕見,這種藥材藥店里根本就沒有,甚至很多人都沒有听說過。
郭樹言嘆了口氣︰唉!方子是有,只是這藥到哪里去找?
剛剛有了一絲希望的沈雪琴听了突然間嚎啕大哭起來。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仇大力開了口;
“百草枯,太太屋里有。”這一聲,像一聲驚雷,嚇住了徐英,同時也驚醒了鶯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