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莫非還是為了昨晚的事?于嘉心里狐疑著,抬頭張望著如月。
由于吹風淋雨的緣故,如月的頭發有些散亂,劉海還滴著雨滴。一張陰郁愁苦的臉透出歲月的滄桑,她向來不善修飾,總是素面朝天,但是她的自然的美更加顯示出她出水芙蓉般的純淨和雅致。大紅短衫上衣和綠色長裙有大片大片被雨水淋濕的痕跡。雨傘還沒有收起,就那樣張開著像一朵碩大的花綻放在如月的手里。
有要緊事嗎?
是啊。一虎來電話了。
哦?是嗎?怎麼樣?
他所供貨的那家醫院,會同當地的有關部門把他控制了起來,電話也是在人家的監視下打的。
他們這是犯法的!不等如月說完,于嘉就急急地打斷她。
他們並沒有對他怎麼樣,好吃好喝的,只是不讓他走開,只要他把醫院的損失給補償了就可以立即回來。這批注射液的款子要不成不說,人家醫院上次的有些藥品也被檢查封存了,說有問題。這次一虎本來是跟人家要錢,這倒好,反而成了欠他們的了。
總共他們要多少,他才能回來?對了,你們,不是有存款的嗎?
他們最少要30萬才讓回來。我們家哪有那麼多錢啊,以前一虎跟人家說,他有幾百萬,那都是吹大氣的啊,不然,他到銀行都貸不著款。就是有個百把萬的都是扒東牆補西牆借來的,在生意上流動著。還有呢,我也是听別人說的,他還欠著東北制藥不知多少錢呢。剛才我和我爸、我哥都想盡了辦法也才弄了20萬。我知道,你家是沒余錢的,但我實在沒主意,這才來找你商量的。
藥品的質量問題要找供貨的制藥廠啊!于嘉提醒說。
不行啊,問題還沒查清楚呢,就是查清楚了也沒辦法找人家,因為貨款根本就欠著藥廠的。
听到如月的這翻話,于嘉一下連一下的吃驚。原來一虎是做著這麼危險的生意!原來他並不是什麼大款富豪!
好,我明白了,你別急,慢慢想辦法。于嘉安慰著如月,其實自己心里已經如水沸騰了。這可怎麼辦啊,錢的事我能有什麼辦法?于嘉在心里跟自己說。
外面雨越下越大,轟隆隆的雷聲一陣陣滾過頭頂好像天要塌下來一般。如月這時候已經自己放了雨傘,坐到了椅子上,坐下又站起,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于嘉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安慰如月。但是他不能表現出慌亂和緊張,起碼要給如月暫時的沉著的情緒影響。以往踫到什麼難事、煩心事,如月都來向于嘉討主意,就連她和一虎一度鬧離婚的事也是于嘉從中調解的。無論在精神上還是工作上,于嘉盡力給了她幫助。于嘉覺得,一方面,一虎跟自己上同一所大學又一同被分配到沙州縣工作,其間他們都互相幫助互相照應著,特別是在上大學期間,在生活上一虎對于嘉的幫助更多,這讓于嘉一輩子都感激不盡。再一另方面,如月又是和自己同事,還是早先的學生,她平常對自己尊敬、關心有加。一虎剛來沙州被分配到縣一中教語文,他和師範學校的于嘉,城郊中學的劉子學成為當時沙州縣耀眼的三顆文學新星。那時候人們對文學的崇拜和熱愛達到了極點,曾出現過千萬人爭讀一本書的局面,作家被人們推崇到了至高的地位。就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他們三人同時加入市作協,被全市文學圈稱為沙州文壇三劍客。也就是在如月剛畢業沒多久,在一次縣文聯組織的文學比賽發獎大會上,有人把文學小青年許如月介紹給了文學大青年安一虎。那時候,于嘉已經是老校長家的常客,也是老校長選定了的乘龍快婿了。
看到如月如此焦急的樣子,于嘉其實很心疼的。不知怎麼,他又想起了昨晚的情景。如月還記得嗎?她會後悔嗎?她的短信“酒要少喝”是啥意思?是說酒後失德酒後亂性?那麼她真的後悔了?其實自己也是不該的啊!一虎好不該欺負如月,不該給她心靈和**的傷害。他們的裂痕一半來自雙方性格的差異,一半來自他們雙方互相的不信任。一虎應該對如月好些,于嘉固執地這麼認為。其實他心里有一個結,就是不管如月跟誰,只要幸福,他才能心安,才能對得起如月。當年是于嘉首先對她發出的愛的信號,但是,結果卻不是料想的那樣啊。多年來,于嘉在心里默念著“命運”兩個字,他就是用這兩個字來詮釋生活,來給自己開脫、解脫。
雷聲遠了,雨點小了。他們都在默默地嘆息,都在思想的天空飛來飛去。他們誰也不說一句話,卻都能夠听到對方的語言,還能夠听到自己的心跳。
于嘉偶爾抬頭,看見如月已是無聲地淚流滿面。面對她的痛楚她的淒苦她的無助,于嘉心揪成了一把,但卻束手無策。他真想走過去,哪怕是撫摸一下她的頭發,握一下她的手,或者拍拍她的肩膀都能給她力量,給她安慰。有幾次,他就要站起來走向她,卻又坐下來。有兩滴淚在眼里打轉,終于沒能止住,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一段熟悉的音樂飄了過來,是于嘉的手機響了。兩個人都同時趕緊整理了自己的情緒。
你說什麼?有多少錢?哦,知道。于嘉停頓了一個瞬間,接著說,那就先收著吧,回頭我安排處理。
怎麼是這樣?于嘉自言自語,有點又吃驚又在意料之中的感覺。原來是妻子唐梅的電話,說王總編輯給了個存單,說是于嘉幫他辦事的經費,讓收下。唐梅見是整整10萬元,不敢收,才打來電話的。
如月也听到了于嘉的回話,但是沒听出所以然。
于嘉說,你放心,我來想辦法吧。
見于嘉這麼說,如月一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