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7 17:20      字数:2320
    他从来还没有和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东倒西歪地出门,上车,歪坐在座位上。

    车子在城区慢慢地滑行,不足3公里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半个小时。一方面,于嘉知道酒后开车意味着什么,这是平常妻子和如月经常念道的,于嘉向来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另一方面,这时候才晚上12点不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少,夜市摊点的食客走了一拨来了一拨,没了白天警察的执勤,人们横行穿梭,车子没法开快。最重要的是,如月在座位上根本坐不稳当,她不是头靠前,有碰头的危险,就是身子歪在这边,一手拧着于嘉的胳臂。于嘉腾出手来,把她扶直了,一会儿她又歪了过来。这样,车子很难以正常速度前行。

    和如月到一个办公室工作已经5年有余了。作为局里的副职,他这个不大不小的头儿,平常和如月的距离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远近。像这么和她单独在一起,况且是在晚上,以前是没有过的。他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很注重细节的人,尽管一直提拔无望,人到中年的他,总想在单位里保持着各方面的良好形象,特别是生活上。近年来,本单位和其他单位不断传出桃色新闻,在政界和其他事业机关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在他看来,这些供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于嘉和老同学安一虎的关系一直很好,从大学毕业至今一直保持着同学、好友加老乡这多重关系。安一虎常说,你是领导,又是老大哥,如月就交给你了,她要是少一根汗毛我找你小子算帐。于嘉明白,老同学的玩笑话里有话。

    一虎和如月的家在县城新开发的文庙新居,小区前面是紧挨着文庙公园的广场。时值盛夏,白天热浪袭人,晚上暑气久久还不散去,这时候广场上乘凉的人还三三两两的或慢步,或小憩,还有不少情侣**在霓虹灯的暗影里。穿过广场边的水泥路,车子拐进小区15号楼下,这个路径于嘉太熟悉不过了,每次老同学从外地回来,不管事有多忙,哪怕是不见如月,一虎也要先打电话过来,说,老同学,我晚上到,你还到老地方安排一桌,我带了草原上最好的青稞酒来,你尝尝啊。要不就是,一虎刚到家,就让如月弄菜备酒,催于嘉,你快来快来,带嫂子侄子一块儿来,想你们了,别忘了把你家的好酒带来。还有就是,不管一虎来了哪路的朋友,都要拉上于嘉来家作陪。一虎常说,你来就是给我撑面子,官不官的不说,咱可是文化人耶。这年头谁缺钱?不缺,缺的是情调啊!就这样,于嘉和一虎、如月经常来往,当然,是于嘉来的多些。原因么,一是于嘉很少在自己家请客,大多是吃请。虽然文化局是一个清水衙门,但在所谓的官场上,总能有千奇百怪的理由吃饭喝酒。工作之外的饭局酒局于嘉更少了,他的不善交际使他比别人多了一些时间搞书画创作,这也是他近几年频出成果的条件。二是于嘉真的手头很紧,干了几年的副科级领导很少在单位要权,没有灰色收入,光凭两个人的死工资只够生活所需,哪能经常请客吃饭洗澡按摩啊。和一虎那小子是没法比的,他的钱来自天南地北,手指头缝里漏掉的也够于嘉他半年的工资。来一虎这里白吃白喝是经常的事,在他们看来很正常、很自然的。

    于嘉刚把车子停住,如月就将头伸出窗外,哇哇地吐起来。于嘉递给她纸巾擦了,想打开车门把她让出来,可是半天不见动静。平时于嘉和如月连手也没碰过的,只有在工作上心神领会时,用眼光交流或亲近了一下两下。这时他很犹豫,说你下车吧,到了,她还是不动,只是嘴里含混不清,好,好,下,下车。几次想努力下车,都又摊坐回去。

    以往送如月回家也是偶尔有的事,都是如月自己打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说声路上小心,就头也不回地上楼了。今天,唉,都是酒精惹的祸。于嘉还在犹豫,拉她,扶她,就是旁边没有人来往,他也不习惯。她只穿了件无袖短衫,要是扶她手不知道往哪搁,怎么样都要有肌肤接触。这要是在白天,在单位,不知有多尴尬呢。路边走过的人不时朝他们这边看,于嘉知道,这个小区有不少人认识他,来的多不说,在这个小区居住的,大多是文化局的老住户,每年春节慰问,他都要来向退休的老干部、老艺术家送礼品,在单位的多次座谈会上,于嘉也多有和他们交谈、切磋,显示他这个年轻干部的谦虚和恭敬。一向谨小慎微的他不愿意让人们看出他的尴尬,他压低声音,再一次催促如月,到家了,下车。

    要是一虎在家就好了,打个电话,让他到酒店接她,不用他亲自开车送他回来的。每次如月在单位喝了酒,只要一虎在家,都是他开车在饭店门口等她散场出来。如月说,一虎这次又飞往新疆去了,货款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这次哪怕是一个月两个月也要把钱给追回来,他跑那里都累了,不想再奔波了。人就是这样,有钱了说话也轻松了,几百万在手里,说不干就可以不干。不到10年,这个昔日的穷小子凭着一身虎胆闯出了名堂。沙州这个小县城地方虽名不见经传,但是缺拥有全国医药大市场这个名片,而一虎们就是手持这个名片走南闯北,打下了他们各自的天下。可以说,这个名片造就了数百个百万富翁,甚至上千万、上亿元的药商也有不少。就是他们,靠这个名片赚足了口袋,同时又把这个名片越做越大,他们,改变了这个中原内陆小县城的生活方式。

    于嘉不能再犹豫了,看来她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架着她的手,出了车,再把车门踢上。几次她都要倒下来,都被他的手、她的臂支撑住了。进入楼道,她再也支撑不了,整个人摊坐在楼梯上。没办法,于嘉只好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腰,扶起来,一个台阶一台阶地往五楼挪。

    还好,如月从手包里取了钥匙总算开了门,她不时抬脸打量一下于嘉,醉眼蒙眬,不出声但似乎有表达的内容,平常她就是用眼睛跟于嘉说话的。于嘉说,你醒醒,到家了。你醒醒,到家了。

    看如月已经站稳,于嘉终于松了一口气。

    于嘉正要转身离开,如月却用整个身子合上了门。

    如月又抬脸望了一眼于嘉,她在用眼睛说话。

    于嘉读不懂她的意思了,这次。

    “你别走!别走!”如月终于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