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陽市文聯選編      更新︰2016-04-27 16:56      字數︰2875
    老發跑自己的事,到底有什麼進展,有沒有人幫他,最後會有什麼結果,是一個未知數。但老發當年確實為計劃生育做過很多的事,雖然做事有點出格,那也是當年工作的需要嘛,人家都那樣做,誰也就沒有覺得老發、老肥、大柱、公雞他們做得哪點不對。有一點讓人不明白的是,老發對生活補助咋就那樣上心?是不是有生活補助,足以證明那是他當鄉干部應該得到的尊重?不然的話,已經年過6旬的他有了養老保險,還到處亂跑什麼呢?到哪里給人家廠里看個大門,也得點生活補貼啊,現在企業想找個看大門的都困難。鄉政府在改革開放初期招聘的各部門工作人員,後來,該轉正的都早已轉正,該補貼的也都得到了補貼,每一個人基本上都有了滿意結果。但老發畢竟是鄉里的一個部門自作主張臨時聘用的幫忙人,誰會解決他的生活補助呢?

    父親說,老發人很可憐,他地都不種了,租給別人種,一畝地一年一千塊錢,他就靠租幾畝地的錢跑事。听說以前從這個鄉里出去的一個人,現在是縣里的一個官了,接了他的申報材料,答應幫他,這事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跑成?

    我搖搖頭說,我也說不準,現在有些事,說不定也就成了呢?我跟父親說,明天我還是抽個時間去看看老發。後來因為單位要接待一個參觀團,是市委黨校又一批新學員,來紀念館舉辦緬懷革命先烈,重溫入黨誓詞活動,要我趕回去作講解。當天下午,我就離開家鄉回到了市里。

    回到家里已近晚上,還沒有來得及喝杯水,就听有人敲門。

    門是我愛人開的,問︰“你找誰?”

    “館長在家嗎?”聲音有些熟。

    “誰?進來。”

    來人進了屋,說,館長,還認得我嗎?

    我看了半天,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這不是老肥嗎?

    老肥笑了,說,你還認得我啊。你這個地方不太好找,打听了好幾個人,才摸到這里。

    老肥沒有以前那樣肥了,一晃就20多年過去了,自從撤區並鄉以後,加上我調到市革命烈士紀念館,業務上跟下邊聯系的不多,很少到鄉鎮去,也沒有見到過以前在那個小鄉政府工作過的人。

    愛人端來一杯熱水,遞給老肥。老肥很有禮貌地站起,指著我愛人,很有些驚訝地說,咦,這不是嫂子嗎?可比在家時年輕漂亮多了,我還真不敢認了。

    我愛人最喜歡听別人這樣贊美她,一臉笑容地讓老肥坐下喝水。老肥常年在外打工,人也變得謙虛起來了。其實,他還大我好幾歲呢,居然稱我愛人為嫂子。

    老肥告訴我,自從小鄉撤了以後,他就跟著別人去南方打工了,在寧波一個畜牧場給人家養牛。這期間,他學會了給牛看病治病,還給母牛接生。

    我驚奇了,問道,你還會干這個?

    老肥笑了,說咋?這有什麼難的啊,我以前在鄉里搞計劃生育時,不是經常抓人結扎、上環,引流產嗎?圓毛比君子,只是一個是人,一個是牲畜,都一樣。我在心里嘀咕道,這小子在鄉里搞計劃生育還真是長了腦子,為他以後外出打工奠定了基礎。

    老肥又談到了當時他們幾個人的歸宿。

    說老公雞能說會道,鄉政府解散後,他回村當了村干部,現在還干著呢。

    大柱的老婆也死了,兒子在外邊混大了,一個在甦州給地下賭場看場子,全是一個混混,乖乖,兩個膀子上都是刺青。他有那能耐啊,人家就用他。第二個兒子在北京包了幾個大工程,在北京買了房子,接大柱去北京住,他住了不到半個月,就被他兒媳攆回來了,他現在跟他佷子住一起。

    老發那人不安分。我從寧波回來,見過他一次,他說他在跑事。說跑跑看,人家當年招聘的人到老了都有生活補助,我們都在鄉里干過,也得享受這等待遇。

    我問老肥,你咋不在寧波干了?

    他說,我都往60上數了,干不動了。我有個姐夫以前不是在咱們市十中當校長嗎?他讓我到中學當一個保安,看看門,一個月一千多塊。

    我說,那還是比在家閑著強啊。他說,農村人,閑不起。

    我問他你怎麼想起來找我了?

    他說,我回村時見到了老發,他不是在跑事嗎?我勸他別跑了,人家當年都有部門招聘,發的都有聘書,你有嗎?

    我這一問,他傻眼了,說,靠他娘,當年咋忘記要個聘書了呢?

    我說聘書是你想要就能要到的,真正發聘書的單位,輪不上你啊。

    老發說他材料都整齊全了,交給咱過去鄉水管站的老畢了,老畢現在不是在縣信訪辦當主任嗎?開始他說事情好辦,就讓老發等,老發三天兩頭找他。每一次去老畢家里,老發都沒空著手,不是提幾斤小磨香油,就是帶幾瓶子蜂蜜。什麼粉絲啊,紅薯澱粉,自家采摘的黃花菜,沒少給老畢帶。老發送小磨香油時,特意掂出一瓶對老畢說,畢局長,我是看著人家做的香油,又純又真,他不敢使假。你看看,這成色,你聞聞,這香。說著,能把香油瓶子杵到老畢的鼻尖子上。每次老畢都笑嘻嘻地說,老發啊,我事情沒有給你辦成呢,怎好收你的東西啊。老發說,都不值錢,咱老家的土特產,吃著放心。老畢說,老發,你放心,這事一定給你辦好,咱那麼多年的交情了,都誰跟誰啊。

    有了老畢這般保證,老發心里也就踏實多了,心想,還是老畢,這人義氣,官當再大,都沒有架子,還肯幫人辦事,這樣的人,將來肯定會當縣長、省長的。老畢又對老發說,不過,你也別急,等分管副縣長簽字就可以了,只是他這些日子太忙了,今天去那里參觀,明天又去那里考察,見他都難,我把材料隨身帶上,只要一見到張縣長,啥事不辦也得先辦你這事。

    老發激動地就差點哭了,說,畢局長,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你。

    又過了一個多月,老發又來找老畢。老畢說,老發,我有點對不起你,你的那些材料,我找分管副縣長去簽字,坐公交車時,連錢包帶材料,一下子都被小偷偷走了。老發一听鼻子都氣歪了,他嘴唇哆嗦了半天,但又不好發作,畢竟還得靠這個老畢給自己辦事啊,嘆息一聲,這下,他真的是眼淚流了出來。說,畢局長,你還讓我去哪里整材料啊,計生辦主任去年出車禍被撞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連他媳婦都不認識。以前的鄉長退休後隨他兒子去了雲南,你、你這不是為難我嗎?老發情緒有些激動了。

    老畢說,我也不是有意的啊,我之所以把材料帶在身上,因為分管縣長工作忙,我得見縫插針找他,我這不都是為你好嗎?可他娘的這小偷也太可惡了,逮住了這幫狗娘養的,槍斃了都不解恨。你偷我的工資卡,偷我的身份證和錢,我都不心痛,就是心痛你的這些材料。老發看老畢痛心疾首的樣子,他心也軟了,知道了老畢真不是故意給他弄丟的,就說,也不怪你,這咋能怪你呢?我家里還有一份復印件,只是鄉長給我寫得證明,我復印了一份保存下來,其它的就沒有了,我回去再給你送來吧,看看能不能用?

    老畢連連說,好,好,好,這次我得把你的材料當成寶一樣護著。

    等老發又把那些不齊全的材料送給老畢時,老畢有些為難了,說,兄弟,我已經退休了。

    老肥說,這個老畢啊,你是信訪辦主任,這事能幫就幫,不能幫別讓他等啊盼的,好斷了他的念頭,這可好,把老發折騰的地都不想種了。盼到後來,你又退休了,這不是讓老發絕望了嗎?

    敘了大約半個小時的話,我愛人說,你們倆也別光顧著說話,去飯店吃點啥吧?

    老肥連忙拒絕,說,不,不,不,我已經在學校里吃過飯了。這樣吧,你還沒有吃飯,我就不多坐了,知道你住在這里,以後有事再來找你。

    他說著站了起來,爾後對我說,老發就是讓我問問你,說他的事兒你能不能幫上忙。老發說你這個人重情重義。

    我說,我只是一個紀念館里的負責人,跟政府部門打交道少,我說不上話啊。

    老肥說,我回去告訴他,別跑了,好好種自己的幾畝地吧,有地種比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