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7 13:40      字数:3478
    然而这则笑谈却给我们家招来横祸。那天,末爷的两个手下途经**集,在喜凤酒楼吃饭,临桌的两个客人酒足饭饱,就说起了爷爷的外号的由来,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末爷是这淮河湾里方圆百里的土匪头子。传说他兄弟十个,他排行老小,人称末爷,他手使两枪,百步穿杨,为人凶悍,他手下有几百个弟兄,长枪短枪加起来二百多条,在淮河里神出鬼没,杀人越货。听说国民党的正规军都要绕着他走,县保安团更是不敢招惹他了。末爷的手下个个比国民党大兵还横。当时末爷手下的两个人正闷闷不乐地喝酒,他们正烦着呢,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他们没做一单买卖了。他们的买卖就是给末爷拉肉票。其中一个土匪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眼骂,奶奶个脚,笑啥笑?家里添小弟弟了?

    临桌的两个人听了并不生气,说比添小弟弟还可笑,你听了你准笑。

    那个土匪从腰里掏出来一把盒子炮往桌子“啪”地一拍,说你今天不把老子讲笑了,老子就一枪崩了你!

    那人一见盒子炮就怵了,浑身颤抖,嘴巴哆嗦,话也说不好了,哪里还能讲故事呀?喜凤酒楼的老板见要出人命,马上过来打圆场说,两位爷息怒,俺来给两位爷讲。

    那土匪把眼一瞪,说,俺就要他讲。

    那人只有硬着头皮讲起来,讲着讲着就不哆嗦了,话也顺溜了,眼看快讲完,那两个土匪就憋着不笑。喜凤酒楼的老板带头大笑,全酒楼的人都跟着笑起来,那两个土匪就再也忍不住笑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到酒桌喝酒吃饭。那土匪突然叫住酒楼老板问,那新媳妇漂亮吗?

    酒楼老板就把小奶奶如何如何漂亮描述了一番,最后说,包你们看了夜里做梦。

    两个土匪半信半疑,说真的。

    酒楼老板说那还有假,两位爷不信,去三叉街口李家楼看就知道了。

    两个土匪会意地一笑,他们的肉票有了目标。他们两个人开始畅快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们就喜欢绑漂亮的女人,洗不钱,末爷就撕票收为压寨妇人。

    传说末爷已经有十二个压寨妇人,每位妇人跟着他一年半载,待有了身孕,末爷就会在周围县城里买下房子,雇上奶妈,把妇人安顿下来,定期送钱过去,末爷时常进城也会在他们每家过夜歇脚。这些妇人互不来往,也不许她们互相打听,他们孤门独户,相安无事,居家过日子。如果当时你走在附近的县城里大街上,一不小心碰上一个手里扯孩子,面容姣好,衣着华丽,神情忧怨,她说不定就是末爷的压寨妇人。

    两个土匪在**集踅摸一个多月,终于农历小年二十四绑走了小奶奶。腊月的集是一年当中生意最忙的,那天,爷爷置办了年货,吩咐店里一个伙计用木轱辘车推送回乡下老家,小奶奶说她也快一个多没回乡下了,她想回乡下看看我奶奶和祖奶奶。天下着小雪,爷爷说路滑,车子不会推。小奶奶说我不坐车,我能走。爷爷想想,说你想回就回吧,走累了,让伙计推你一段。

    两个时辰的路程,伙计到家就把年货卸下来,就推车回集上去。我奶奶留小奶奶吃午饭,姐妹俩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半晚时,小奶奶才恋恋不舍起身回集上,奶奶一直把她送到村口。路上让那个土匪绑了票。

    晚上,爷爷不见小奶奶回来,以为小奶奶在乡下住下了,第二天让伙计去乡下接。奶奶惊了,说上天晚上就回去了,她在这里又没有其他亲戚,没回集上,能到哪里呢?奶奶立刻跟伙计来到集上。

    一家人连同伙计四处寻找。晚上,末爷那边传过话来,是他手下绑架了小奶奶,让爷爷三天之内准备一千块现大洋到到淮河老鱼口赎人,过期末爷就收小奶奶为压寨妇人。

    以前小集上遭绑架的,赎金最高也就二百块现大洋。一千块现大洋的赎金,在我们小集上是天价,这是末爷成心要撕票。其实末爷第一眼看见小奶奶,就打定主意要收她为压寨妇人了,所以才开出天价,他想就是把小集磕磕打打也凑不够一千块现大洋。

    爷爷的盐铺有二百块大洋,前天让盐车队带到天津买盐去了,现在店铺里不到二十现大洋,爷爷借偏了亲戚朋友不到三百块,还差七百多块呢?现在是脚底下刨钱,到哪里刨这么多的钱?

    爷爷想把李家楼卖出去,李家楼光是买地皮都快花二百块大洋了,盖楼房花销八九百大洋,合起来有一千多块大洋,可小集上谁愿意买?又有谁买得起?喜凤酒楼倒是想买,可他最只出八百块大洋,还要欠一半的账。

    爷爷和喜凤酒楼的老板商量,李家楼可以降价到七百,但不能欠账,必须是现洋。因为爷爷还差七百块大洋。喜凤酒楼的老板痛快地答应,明天晚上在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说今天晚上,我让厨子,给你烧几个菜,你在这里好吃好喝,我就不陪你了,我得借钱去。

    爷爷想到这些年拚死拚活一手盖起来的李家楼,明天就不再姓李了,心都要碎了,可李家楼再重要,也没有小奶奶的重要,房子没有了,可以再盖,可人没了,那就彻底的没有。爷爷一个人在喜凤酒楼自斟自饮,喝得大醉,出门还提着半瓶酒,边走边喝,回到李家楼门前,背靠着美人桩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奶奶一大早从乡下赶集上,叫门发现房里没有动静,在外面打转,就看见美人桩前有堆高高的积雪,有些纳闷,上前用脚踢踢,发现竟是爷爷。爷爷在雪窝里已经冻得快不行了,她把爷爷背到屋里,把爷爷结了冰的棉衣脱下来,用棉被裹住,自己也脱下棉袄,生生地把爷爷暖过来,可爷爷昏昏沉沉,高烧不退。

    奶奶知道爷爷舍不得李家楼,那是他半生的心血,可他为了救小奶奶又不得不卖掉李家楼,她知道爷爷心里痛苦。奶奶把昏迷不醒的爷爷托付给集上的一个老中医,她回到乡下把家里田宅地契背着祖奶奶偷偷地拿出来,找到附近的几家财主,处在乱世,土地稀屎烂贱的,好话说尽,总算把一百土地一块一块地卖了出去。奶奶又从娘家借了一百多块大洋,加家里私房钱,和爷爷已经凑够的三百块大洋,正好凑足了一千块大洋。

    奶奶脸麻,点子多,主意正。奶奶买了头大肥猪,请人杀了,又到集上备几坛上好女儿红,让伙计用两辆木轱辘车着,奶奶便领着他们上了路。今天是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雪大,积雪没过膝盖,车子不好推,两辆木轱辘车,都是一个伙计前面拉,一个伙计后面推。奶发蹈着小脚,深一脚浅一脚,一次次滑倒,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到小车上,让伙计推一歇。他们赶到老鱼口时已经天黑。远远望去,那里张灯结彩,灯光通明。那群匪徒已经在为他们头领操办花烛洞房了。奶奶知道前面就是一片狼窝,可明明知道是狼窝,奶奶也要闯进去,她要把小奶奶救出来。

    没进老鱼口,奶奶他们就被几个土匪拦下。奶奶由两个土匪带着,七扭八拐来到一个大的庵棚门停下。门开着,庵棚里中央摆酒席,一桌人正划拳喝酒,小奶奶被绑在里面的床头上。一个土匪喊了声,末爷人带到了。坐在正中间的一个年男子放下酒杯说,把人带来吧。

    两个土匪往门两边一闪身,顺势在奶奶后背上推了一把,奶奶进了庵棚。末爷瘦高,白净,浑身找不到一丝匪气,更像个教书先生,奶奶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其实末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末爷看了一眼我奶奶,站起来说,你是第一个来恭贺我的人,坐下来喝喝杯喜酒吧。

    坐在外首的人听了,赶忙站起来给奶奶腾出一个座位。奶奶笑笑说,俺不是来喝喜酒的,俺是来赎人的。

    末爷问钱带来了吗。

    奶奶从包袱里取出钱袋子,递了过去。末爷接过来掂了掂说,一千块大洋,一个不少,还多了一块。末爷说罢又把钱袋还给了奶奶,笑了一下说,可惜你来晚了,天已经黑了。

    奶奶心里暗暗称奇,奶奶上路前确实多放了一块。奶奶又把推了回去,说天再黑,不到午夜,三天的期限就没有过。

    末爷手下都嚷嚷着说,末爷说过了,就过了,赶紧拿着钱走人,不然就连人带钱一同留下更好,你也侍候一下我们爷们。

    他们说着朝着奶奶围过来。奶奶把心一横,从腰里掏出剪刀,压在胸口,说末爷要是不怕弄脏了你的地方,你尽管撕票。

    末爷坐里面也不发话,只管闷头喝酒。奶奶说天下行当买卖,都讲个“信”字,没了“信”,这买卖也就做到头了,看这方圆百里还有谁再敢给你们送钱来?

    末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摔在地上,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末爷走过来,围着我奶奶转一圈,笑了一问,你是肉票什么人呀?

    我奶奶说,她是俺妹妹。

    末爷说不是吧,她是你男人的小老婆吧?

    奶奶说她现在是俺结义妹子。

    末爷哈哈大笑,笑完说,你脑子进水了?,这个女人回不去了,你不正好可以回到你男人身边吗?

    奶奶说俺男人不喜欢俺,俺已经让他休了。

    末爷说那你是个痴情的傻女人。

    奶奶说末爷硬要撕票,俺也没有办法,不过,俺有几句要对末爷说,不说末爷将来怪俺不仗义。

    一屋子人狐疑地看着我奶奶,只见我奶奶附在末爷的耳朵上,小声地说,你的手下没有和你说,俺这个妹子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你不想替别人抚养孩子吧?

    其实小奶奶真是怀孕三个月了。末爷听了脸色骤变,他回过头看了看绑在床头的小奶奶,摆一下手,示意手下放人。

    奶奶和小奶奶他们回到**已经是第二早晨。爷爷也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他一眼看到奶奶带着小奶奶从外回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