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5 22:52      字数:2534
    世上的许多事,总是那么不可思议又难以预料。魏玉玺想,你认为对的,它却错了;你认为错的,它竟是对的。就像自己,昨天还生死未卜,今天就绝处逢生——简单的就如同王先生在他身上轻点了两下按钮, 异常的,立即熄火,正常的,瞬间恢复。一通天荒地老的沉睡之后,到早上八点,他是被通身的大汗给淹醒的。惊喜过望令他翻身跃起——体温、心率、肌体、情绪,统统恢复正常!并且有种重生后轻松欲飞的快感。于是,连脸都没顾上洗,就赶紧跑到厂门口的小卖部去,给王先生打电话。

    王先生哈哈大笑,说:“好了,去吊两瓶水消消炎吧!”

    捱到第四天,魏玉玺实在等不及了,拔了吊针就提溜两盒麦乳精,一盒蜂王浆,飞车直奔杏里胡同。这一次,魏玉玺真就有了些恍若隔世、故友重逢的感觉了,甚至有点相见恨晚。

    奇怪的是,王先生也有了相同的感觉。以致魏玉玺千恩万谢之后要走时,王先生竟把他留下了,并且留得不容推辞。“没啥,”王先生说,“粗茶淡饭,小菜养生。会喝酒呢,就小酌一杯,不会喝,就奉你一杯寡茶。只当陪陪我老头子,打发打发寂寞!”

    一股令人舒适的暖流立即灌满全身,感恩的情愫一波一波潮上来,把鼻翅冲得酸酸的。魏玉玺的眼圈红了,他忘情地喊了一声:王叔!从此,不再喊:王先生。

    中午吃饭的时候,魏玉玺一改他平常的谨慎与谦逊,尽情地陪王先生喝了两杯。而王先生呢,就一杯酒的量,只是烟瘾极大,一支接一支地抽。今天的两杯酒,使魏玉玺的情感失了控,一个心性缜密,从不喜欢向别人吐露心声的人,这当儿,却把自己的境遇跟苦恼,一股脑地都倒给了王先生。

    “世事难料啊!”王先生叹了口气,接着试探着问:“玉玺,你下一步有啥打算?”

    魏玉玺摇摇头,不置可否。

    停了一会,王先生说:“学问也好,技艺也罢,都是为了能更好地生活。先解决生存问题,其次才能延伸到性与趣。你是学生出身,肚子里有学问在,这其实应该不难!”

    魏玉玺苦苦一笑说:“这一跟头栽进市井,我才深有体会,面对市场,我那学问,只不过是一堆无用的废铜烂铁而已!”

    “有废铜烂铁就好,一样出好钢,只是要炼一炼。”王先生品茶一样,语调显得有滋有味。

    魏玉玺沉默不语。

    “你知道过去的秀才,为啥前面总冠一个穷字吗?”

    魏玉玺笑笑说:“我还真不知道!”

    “其实呀,并非秀才们不懂生存之道,而是秀才的名号给他们拦了许多自我封闭的墙——文人的脸面。”

    慢慢抬起头,魏玉玺涨红着脸,惊奇地望着王医生说:“王叔,你剖析的真精绝,我现在就有这感觉!”

    “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改变了这种观念”王先生幽默地说“不管你是才高八斗,还是目不识丁,一样让你平起平坐,一块儿冲锋陷阵,生死相依;干啥都行,也啥都能干,面子,等级,门第,一切都摒弃了。想想,那才叫做人的真境界。”

    “王叔,这俩月,我心都想化了!实在想不好自己能干啥。”

    “再想想,想想你平时喜欢摆弄的,可有啥特长?”

    魏玉玺眯了眼,轻轻摇头。

    “那我听肉厂的人传言,称你为‘锁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魏玉玺的脸又一次惊疑地扬起,随后挠挠头发:“王叔对肉厂挺熟!”

    “有一些了解。你的老莫大爷是我小表弟。”

    “奥,哎呀!我说……”

    王医生眯着眼,很有趣地笑着。

    “唉,”魏玉玺说,“说来话长,小时候,我的一个本家二叔,是修锁钯锅的,和我家就隔个院墙。过去的乡村很寂寞,无聊时,就喜欢到二叔的作坊里玩。接触的多了,又好摆弄,因此,慢慢地也就通了。没承想到了厂里就用上了,偌大的肉厂,光库门就一二百,钥匙经常丢失。我是抓生产的,那时总是想着,尽量为厂里减少不必要的开支。从当车间主任起,厂里所有的钥匙都是我配。”

    “喔!原来是这样。”王先生用手扶了扶脑壳,停了一会,悠悠缓缓地自语道:“修锁,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营生。投资少,还没有风险,钱也不少挣。千家万户,谁没有几把锁呢?”

    “你是说,我可以在这一片儿干配钥匙?!”

    王先生很认真地点点头说:“跟街道上打打招呼,我想这也不是啥难事。只是,你若要想稳妥了,给我个话,我老头子去给你安排。”

    魏玉玺的眼神躲躲闪闪的,迟疑了好长时间,才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王先生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只是不露声色地继续说道:“一个人,若是忘了自己,就能成事,而且啥都能干。步子迈开了,坎儿就成了路。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那可就是一事无成了!”

    魏玉玺一边认同地说是,一边心神不宁地抚摸着衣兜,借以掩饰自己。可摸着摸着,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从上衣兜里掏出几张叠在一起的单子,然后看看王医生,欲言又止。

    王医生笑了,说:“看看,你们过去那种领导之间的做派,一定要革除,不然,将来咋融入社会。在我这里就别再‘捋着胡子过河——牵须过渡(谦虚过度)了!有啥事尽管说。”

    “不不,不是,王叔!”魏玉玺连忙应道,“我是想我的事才麻烦过你,又有事,觉得怪不好意思”。

    王先生说:“有事就说事,你我之间,以后没有不好意思这么一说!啥事?请讲!”

    魏玉玺说:“我家属卵巢囊肿,很长时间了。这是,最近才复查的病理单子,在我兜里半个多月了。说是太大了,要做手术。一是她怕做手术,二来经济上也太拮据。小蕙就想着,托你老给看看,中医这块儿可有啥办法?”

    王医生接过单子,带上花镜转到亮处瞅了瞅,呦了一声说:“是不小,赶上鸡卵大了。”跟着转回来问:“你爱人喝中药咋样?”

    “女同志,还可以吧。”魏玉玺说。

    “那成!”王先生说,“这等小疾,咋还能轮到动抢动刀的。”随即,就慢慢地坐到台案前,捏起笔问:“你爱人的名讳?”

    “叫楚蕙”。魏玉玺说。

    “耶,好雅道的名字!”

    王先生说着,问着,就开了一笺方子:

    姓名:楚蕙,  年龄:35岁

    打白芥子12克  泽泻20克   丹皮10克

    打桃仁10克    胆星10克   桂枝10克

    当归15克      泽兰25克   川穹6克

    土鳖虫10克    花粉12克

    ×7

    医师:王修正    

    完了,边递给魏玉玺边说:“要连续吃七副,一月后才去复查。”

    魏玉玺有些微醺地看着王医生说:“王叔,这病你真能治好吗!?”

    王医生说:“又不是什么大毛病,经脉通畅了,不郁不滞,肿块自消。按我说的做,只要不偷工减料,我保你夫人完好如初!”

    “王叔,真的吗?!”魏玉玺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信吗?”王医生风趣地叉开干枯的手指道:“玉玺,咱俩打个赌,一月后复查,夫人的肿块要不消失,我把我王修正的牌子改成枉修正;如果痊愈了,你就来这儿安营扎寨,跟我老朽作伴。如何?”

    “好好!——”魏玉玺连连点头,不知是激动还是随口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