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5 22:47      字数:4242
    水玉山与派出所所长是熟稔的,听说是为方奇来说情,所长噗嗤笑出声来,边带他往办公室走,边叙谈说:“水老弟,你大小是个教授哩,咋交上这么个人,半吊子一个。”水玉山闻言,紧张问道:“他的问题严重吗?可涉刑?”所长脸一沉说:“我哩个爷吔,我从警这么多年,还没遇上一位像他这么不靠谱的人。打比方说,我是说打个比方。要是跑掉的几个人当中,万一有一个是东突分子的话,别说是他,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你说可严重!?”水玉山表情严肃认真地接说:“如有参与策划9.11的,那性质更严重。够枪毙好几回哩!”所长听后笑了,用手指着他说:“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人,联想力就是比一般人丰富。”水玉山看把所长逗乐啦,神情亦为之一松,趁着热乎劲,他小心翼翼地探问道:“所长,方奇的事到底大不大?”所长进屋坐下后说:“咋说呢,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我们要往上报他妨碍公务,拘留、判刑都有可能。不过,他这个情况特殊,可另当别论。”水玉山一听此言,头伸过去老长说:“所长您说,咋个特殊法?”所长微笑说:“水教授,看你紧张的。你就是他亲弟弟该咋着!你即便不来,我们也不会把他怎么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国家有规定,精神病人是可以免刑减刑的。乖乖,我看这人比精神病还过劲,狂躁地很。其实,我们之所以关他,主要是为压一压他的野气。说实话,跑掉的那些传销人员,无形中还给我们减少遣散费用的开支了呢。现在所里人手紧张,也无暇顾及这些人,一般只要不是头目,逮住批评批评教育后,也是放人,让他们走。”水玉山听了这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说:“听您这样说,我就放心啦。”所长摆了摆手说:“你就把心放肚里吧。等会你签个字,就可以把人领走了。”水玉山忙两手合十,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示谢。所长笑呵呵手一划拉说:“水教授,你别光说这没用的呀,你瞅瞅,我这办公室的后墙大白,刷得可亮。”水玉山看都没看,笑着说:“我不是给您画过了吗。”所长耸耸肩说:“那幅现在挂在局会议室呢。”水玉山表情显无奈,抹了抹脸说:“那我再画幅好的。不过,这次就是中央领导见了要,您也不能转送啦。这是第三回了吧。”所长微笑着过来,拍着水玉山的肩说:“这你放心。不过,谁让你画得这么好呢!”水玉山也笑了,趁热打铁说:“我现在去看看方奇可中?”所长朗朗说:“别说看,你现在就可以领他走了。不过这小子野毛,见了他,你得好好熊熊他。他还嚷嚷着要告俺们呢。”水玉山气愤地说:“他敢!他要再不规矩,不听我劝,我先脱鞋朝脸扇他,打他个半残,给您们消消气。”所长哈哈大笑后,大声喊:“小木,小木。”小木手中拿着正写检查的笔和本,一溜小跑过来,所长交代说:“小木,你现在带着水教授,去把方奇人放了。”小木满脸不悦站着不动,他小心翼翼地问说:“所长,那我的检查还写不?”所长一拍桌子吼说:“你说呢?不仅要写,而且我还要深刻的。写不到五千字,别送来交我。”小木听了,如霜打的茄子,边领着水玉山往外走,边小声嘟囔说:“这心也太狠啦,您这是明摆着,逼我往文学道上奔啊。”

    水玉山办完取保手续后,来到羁押方奇的室内。进屋见方奇如猴子般靠墙坐在地上,面前丢了一堆的烟屁股。看见水玉山,方奇忽隆站起来,嘴咧如小瓢般,憨笑着怪说:“你咋现在才来,快给我支烟抽。”水玉山递过一支烟,既不言也不语,抱着胳膊注视他。方奇拍拍屁股,拉着他就往外走,水玉山身子一扭挣脱了他。方奇疑惑地问:“走啊,你还傻站着干嘛?”水玉山没好气地说:“走!上哪?”方奇一愣说:“罚也罚了,打也打啦,还能把我咋样?”水玉山慢吞吞地说:“你想得轻巧。你把派出所当澡堂子呀。”方奇听了,眼皮呼呼哒哒直眨,转过来面对水玉山肃然道:“这多大个事啊!不就跑几个人吗!”水玉山听了不高兴,气恼说:“就你这态度,还得反省反省。你这忙,我是帮不了啦。”说完扭头走人。方奇一看急啦,忙拉着他的衣襟说:“好兄弟,你可不能这样走啊。你走了我咋办!”水玉山说:“该咋办咋办。顶多判你个三年两年的,到时我一准去监狱里看你去。”方奇大惊失色说:“兄弟,这你可得救哥。你总不能眼瞅着,把我往火坑里推吧,我错了,我知错啦。别人不知你还不晓,我这不是给气糊涂了吗。虽说被偷的东西并非价值连城,可孬好,也都是我经营这么多年收藏的心仪字画啊!这么些天过去了,驴不走磨不转的,搁你可受得了。我来讨个说法,这有错吗?”水玉山闻言,站住后说:“这还像个人话。可你考虑后果吗?你当你是秋菊呀!你说你,都这么大年纪啦,做事咋不动动脑子。你别说现在,就是过去,你听说有找公安闹事的吗!再说,人家不也正在查嘛,也急着呢。你丢的那些东西,在你眼里它是个宝,可要遇上不识货的,当手纸,人家也不用哩。”方奇听了,瞬间面红耳赤起来,双目圆睁直视水玉山,喘着粗气说:“别人要是这么说,也就算啦,你一个搞艺术创作的大学教授,咋也能说出这话来。”水玉山脖一梗,顶说:“搞艺术的也是人,该屙粗屎也照屙。你现在把我抬恁高,你找小裁缝时,咋没想到我。”一句话把方奇逗乐啦,水玉山自己也笑了。

    俩人出了大门,一坐上车,方奇的表情活泛起来,眼珠子滴滴溜乱转,挥着手说:“走、走,先上刘老二那。”刘老二是家有名的小吃店,以卤菜招人喜,特别是烧鸡猪蹄,杀馋得很。到得店里,俩人要了一瓶“金种子原浆”酒对饮起来,可是水玉山不胜酒力,三盅饮毕,连耳朵根都红了。方奇不仅能喝,而且喝大酒,一口喝下去有一拃,很快亦微醺小醉。

    酒足饭饱后,俩人却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烟解无聊,酒卸心甲。水玉山看着方奇一边吞云吐雾抽烟,一边慢悠悠剔牙,就打趣问:“老方,你给我说说,你心里的啥是幸福。”方奇把牙签扔掉,喝水漱口过后说:“幸福的概念多啦,各人各理解。要我说,监狱里没有亲友,医院里没有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是幸福。哎,你冷不丁问这干啥?”水玉山笑了,指着他说:“我现在看你酒足饭饱后的滋润劲,这就是幸福。饱暖思**,你要是现在再会会小裁缝,啧啧。”方奇猛地瞪眼,头一昂说:“那也是幸福。山弟,今天咱哥俩交交心,不过,丑话先说头里,我说这话,可没一丝一毫刺激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内心里一直瞧不起哥,宋亚子老师不也看不起商人和官员吗,这我都知道。”水玉山插话解释说:“奇哥,这你就狗咬吕洞宾,曲解了。我们说的商人,是指那些唯利轻义的生意人,你和他们不一样。”方奇摆摆手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要真是你们眼里的那种重利忘义的人,宋老师也不会帮我了,咱哥俩也不会有这般的友情,现在还坐一起喝酒啦。你说是不是?其实啊,你和宋老师对我,还不是真正的了解。你们没经受过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的事!一块钱的面条吃三天,你信吗?典当了手机去请客,你知道是啥滋味吗?到南阳进货,被骗上当,不但被劫,还挨得鼻青眼肿,差点连小命都丢了,你知道吗?这些跟谁说去,即便说了,只不过快活快活嘴,有用吗?不错,现在我是有钱了,似乎看上去很幸福,可哪个成功人士背后的幸福,不隐匿着不为人知的辛酸!人说心脏是一座两间卧室的房子,一间住着痛苦,一间住着快乐。人不能得意忘形忘乎所以得过分,笑得太响了,笑声会吵醒隔壁房间的痛苦。这话说的真好!所以现在,我十分珍惜经过奋斗打拼的现状。宋亚子老师爱说‘人做事要讲良心’,这话要拿报纸上去说,既温暖正气,又体现正能量,好。可我听了就逆反,当时心里想:良心它值几个钱呀,如能让我的生活奔小康,我情愿把良心喂狗吃。”

    水玉山插话说:“这话你给老爷子说啦?”方奇用眼白看他说:“我是那种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人吗!再傻,也不至于傻里不透气吧。这话沤烂肚子里,我也不能说啊。”水玉山朝他竖起拇指,赞说:“口腹蜜剑华而不实,老谋远虑藏而不露,这才是你老哥的为人。佩服,我就没你的觉悟高。”方奇笑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就铁嘴鸭子拧嘴舌吧。你以为嘲讽我,你就比我高尚啦,让我说,你也不咋地。你敢说,你对宋老师就没阳奉阴违过?”水玉山腰板一挺,指着方奇急道:“你老兄,这句可不能乱讲,我对俺老岳……”方奇笑说:“你孝顺。绝对的,我懂。可我对宋老师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呀。就从这方面来讲,你我是一个席上,一个地上,有差别吗?!”水玉山闻言,拿眼瞟着他笑,笑过,随之表情严肃地说:“方哥,我问您个事,这您可要实话实说。”方奇亦正经回话说:“我保证知无不言,你说吧。”水玉山把烟拿在手里捋着,看着袅袅婷婷的烟雾升腾,欲言又止,片刻才下了决心似地,直视着方奇问说:“我见过宋老师家中收藏的字画,光是与国宝级艺术家交流的就不少于二十幅。可后来整理他的遗物时,竟都不见啦。我知道有阵子你与老爷子走得勤,这事你可知道些内情?”方奇听了,认真地看着水玉山的目光说:“实话告诉你,我知道是知道些,但也不多。我也早想给你说说这事,就怕你误会起心结,几次话到嘴边,都憋了回去。我知道这是压在你心里头的多年心病。失去的字画,你有可能是想,老爷子让我出手经纪了。老弟,天地良心,说瞎话天打雷劈。老爷子存的东西,我见过是见过,可没有一件是经我的手出去的。他非要送给我东西时,我也只不过挑了张西湖韵象的山水画。那,也是他自己的作品。我是经营字画生意的人,可我不搞收藏。可能是我的知识浅,层次低,字和画这些东西在我心中,它没有钱重。掏心窝子给你说,以我对这行当的知晓和打拼多年的心得看,爱收藏古玩字画的人,没有占有欲不强的。有的为此,甚至心态都变得欲壑难平了。”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撇着嘴不屑地说:“再说,我一个专干挖坑活的人,能去趟那浑水!切。”水玉山听过,眉头皱成疙瘩,迷茫着说:“你的话我信。可依我对老爷子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轻易送人的。那这就怪啦。”方奇却接着说:“这事,你得问宋浣。”水玉山说:“问啦,她光笑不答。”方奇身子朝后一靠,双手托脑说:“她怕说了你骂她。”水玉山疑惑说:“你知道的,平时都是她骂我。再说,无缘无故的她会怕我!你这话说的,此言差矣。”方奇平静地注视他说:“我告你说,就你去法国进修的那段日子,马飞还没当宣传部长,还是个小科长时,他三天两头的往宋老师家跑。光我就遇见过好几回,每次走时,他都抱一卷子走。”水玉山如梦方醒,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说:“我说嘛,等我从国外回来,宋浣咋从博物馆调到文化局去了呢。马飞当副部长时,我在老岳家也见他几回,老爷子介绍时,还说他是贵人呢。不然现在我俩关系这么好。”方奇深抽口烟,吐后说:“这回你明白了吧!”水玉山把烟狠狠焗灭,气愤地说:“家败出毛猴,塘败出泥鳅。包子坏都是从馅坏,这个败家娘们。”方奇没听清楚,忙头伸着问:“你这不会是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