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4-25 22:36      字数:3622
    信不信,由你!女房东王雍的包子摊不知怎么那么巧地,就摆在市中心两座商业大楼之间的拐角处,此处正好是我每天上下班时的必经之路。但是,为了避免更多地看到她那张我不愿看到的脸,我的不辞辛苦总是绕她而行。因为自从那个大雾的尴尬早晨以及后来的种种事件,我的思想情感每次看到她都会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激流,而且感情的潮水也是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漩涡地流淌而来。说实话,我的思维判断能力实在分辨不清自己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她的臃肿形象每闯进我的眼帘视线一次,我的心理素质都要经历一次严重的考验,就像吞食了一只苍蝇,感到特别恶心一次。无奈,我的无房可住还要继续租赁她的房屋,致使我的忍耐限度不得不暂时面对她的情感折磨。

    追根溯源,我的情感反胃第一次对王雍产生厌恶的时间,是在我的狼狈不堪刚租住进来那年深秋的一个凉夜。那天傍晚,泡桐叶的悲秋情怀落满了我们的庭院,还未来得及清扫殆尽,便在秋风中瑟瑟颤抖起来。天空的湛蓝如洗上飘着几朵洁白的游云,一位远方的诗友出我意料地从远方而来,仿佛他的行踪诡秘就是乘着这些游云从天而降来的,喜得我的不亦乐乎忘记了自己的形骸。晚上,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的诗情激越总免不了要与他“会须一饮三百杯”,总免不了要有“三五个诗友,七八分醉意。”可是,正当我们的诗意澎湃频繁“举杯邀明月”的时候,电灯突然“啪”的一声,熄灭了。酒兴谈兴诗兴正浓的我们,陡然间就像跌进了无底的黑窟,将我们的崇高情绪一下子冻结在那里。最初,我的天真想象以为是停电,便跑到院子中央四周看看。庭院里的静寂无声一片漆黑,抬望眼,只有几颗星星的孤芳自赏在我的头顶闪烁着天空的深邃悠远。然而,就在我的转身离去即将无望地返回屋内秉烛,让我们的诗意情怀卷土重来的时候,不知哪根神经的琴弦被错误的时序拨动了一下。于是,我的求证心理突然回转思路,改变了主意,在下意识的驱使下,我的鬼使神差打开了院门走出去。夜色不深,但是,深秋的寒意侵袭已经明显地让我感觉到它的存在了。这时,酒精的蛮横霸道已将我的汗毛孔扩展开来,无孔不入的寒气钻进去,促使我的身心亢奋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冷战。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便从我的血液膨胀里怂勇起来,进一步驱使我走出院外环顾一眼万籁俱寂。然而,意外的景观现象奇妙地出现了,左邻右舍的窗棂里灯火明亮,唯独我们的庭院黑灯瞎火,一片死气。见到此情此景,我的酒精沉醉立刻清醒了一半。与此同时,我的心明眼亮也顿时明白了一切,按捺不住的无名之火便“嗵”地一声燃烧起来。也就在此刻,不知是谁家的收录机还未停止音乐收听,一曲岳飞的《满江红》便从深沉幽暗的夜空宁静中传了过来——

    怒发冲冠,

    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情景如此交融,我的神经刺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满腔愤怒了。于是,我的情绪失控便遥望着深邃黝黑的天空狂呼:“月亮,***祖宗八代!”那个深秋的凉夜,我的不悦之心便开始对女房东王雍的认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这是古训。而离“而立之年”越来越近的我,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一种惶惶不安焦急烦躁的感觉,且还时常责问自己:“你的人生立了吗?立在哪里?”其结果总是:不得而知。大学毕业,几度春秋,事业之树虽然谈不上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但是,通过我的不懈努力使得自己的追求奋斗也小有了一点成就,近百首诗歌的热情洋溢朝气蓬勃,犹如一只只美丽精巧的鸽子,抖擞着一身文字韵律的羽毛,争先恐后地纷飞于各级报纸杂志汇成的湛蓝诗空之中,并且划出了一串串鸽哨,在读者的回音壁上留下或多或少自己的声音。然而,在现实世界里,我的生活能力却显得那样的无奈且无能,甚至找不到一块真正属于我自己栖居的安身之所。说实话,离开第三个房东家时,我的狼狈不堪几乎是被女房东王雍撵出了她家的房子的。

    那天上午下班归来,我的匆匆忙忙刚将钥匙插进锁眼,门还才将我的风尘仆仆领进房间里,出完生意的女房东王雍便摇晃着她的肥胖臃肿朝我走来,而她的迎面而来恰似一只笨拙的南极企鹅。我的智商低下错误地以为她又是上我屋里来倒开水的。因为自我租赁她的房子之日起,她的不请自来时不时地都会到我的屋里来倒开水,规律极难把握,好像她的此举陋习经常忘却烧开水似的。她的摇晃前进走得极像钟表一样富有节奏,准确无误。其实,我的为人处世从不吝啬;但是,天长日久,我的耐心容忍不免也会生出些许厌烦的情绪来。

    “今天又忘了烧开水了?”看到她的到来,我的主动出击鄙视地问她。

    “不,不是的!今天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她的语气破天荒地温和说。

    “什么事?”我的诧异不已被她的一反常态惊呆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莫非太阳今天从西边出来了?要不然,她的鲁莽粗鲁怎么会有如此好的涵养态度与我商量事情呢?我的警觉惊诧一下子便提到嗓子眼上来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房子的事。”她的面有难色略显一些不自然地说,但是,很快便一闪而过。接着,她的夸张表情翻了翻她那双几乎要被面部肌肉埋没的双眼,又说:“本来,你租我这房子的时候,老赵就不同意。我念及你是外地人,在这里举目无亲,就强做主张将这房子租给你了。可是,昨晚老赵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又骂起我来了,说房子不租了,要收回来。我没办法,今天只好通知你退租了。”她的语速迟缓稍着停顿,继续说:“别怪我啊!再说,你也可以和单位领导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让单位给你解决一间两间房子,老是租房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呀,你说呢?”

    “屁!怪不得她的态度今天180度转弯不要开水了呢,感情她是来下逐客令的啊!”我的性情不悦忍不住气愤地想:“老赵虽然是她丈夫,但是,他怎么敢骂她?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老赵就是个‘三脚踩不出一个屁来’的主儿,何必要打着他的幌子来说事呢?我知道,这是在撵我,明说不就得了嘛,何苦呢!”

    然而,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办法,现在,对于像我这样工作单位较差的人来说,要想租赁一个合适的房子,难啊!房租这么高,单位给的租赁费又这么少,令我们这些进城工作的农一代左右为难。求求她吧,只好厚一厚脸皮了。”想到这里,我的委曲求全便抱着一线幻想希望,向她请求道:“我们是教育单位,不比人家党政机关掌握权力,也不比人家厂矿企业直接创造物质财富;我们完全靠财政拔款,拨多少用多少,校长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能给我出这么一点房租费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望单位给我分房子呢!王姐,你就抬抬贵手吧!”

    “这么说,我也帮不了你,没办法。”王雍的翻脸无情夸张地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说:“我也当不了老赵的家,你另想办法去吧!”说完,她的无可协商态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房间。丢下的我,坐在办公桌前无可不可地将上面的一堆凌乱的积木堆在了一起。不知怎么回事,我的鬼使神差竟然毫无意识地又将这堆积木熟练地搭建成了一座漂亮的积木房子。红红的房子,尖尖的屋宇,厚厚的墙壁,门前的拾级而上上还铺设着几级耀眼的台阶。于是,我的思绪翻滚便浮想联翩起来:“若能再在房前屋后栽些青草绿树,种些花木藤条,再让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绕户而行就更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坐在窗前,将窗帘徐徐拉开,再让一支名牌香烟叼在我的嘴唇上明明灭灭地燃烧着。不一会儿,烟雾就能把我笼罩起来,将我的身影变得朦朦胧胧起来,让我堕入五里烟云,并且慢慢地将我消失。完了,这下坏了,我怎么找不到自己了?”情急之下,我的惊恐万状突然挥舞起双手就去驱赶莫须有的烟雾,不料刚刚搭建起来的积木红房子一下子便被我的手舞足蹈碰倒了,同时碰倒的还有我无尽的幻想与想象……

    然而,当我重新搭建起积木红房子的时候,我的故伎重演已经再也找不到刚才的元初感觉与心情了,一切显得索然无味。于是,我的心灰意冷便灰心丧气地再次将它顺手推倒。然后,痴痴呆呆地望着桌面上倒塌的一堆凌乱不堪的积木出神,并且痛苦地想:“生活亦如这座积木红房子,搭建起来一片富丽堂皇,推倒了便是一堆凌乱不堪的碎片,谁也跳跃不出自己生活的藩篱,生活在真空里。”事实上,我的思想情感十分矛盾,有时歌舞有时徘徊。特别是在我寂寞与苦闷的时候,我的情感寄托便将我的想象与希望,都倾注在这些没有生命的积木之上。因此,自从我的感情转移买回这盒积木那天起,我的百无聊赖便时常一有闲暇一有触发,便坐在办公桌前,从事起搭建积木的事业来。如今,我的搭建积木技术可谓炉火纯青了,不用肉眼,仅凭感觉甚至是下意识、无意间,也能搭建起一座漂亮的积木红房子来。这种现象,在医学上被称之为病态;而我的朋友海客,却将其喻之为玩物丧志,说我丧失了远大理想。不过,茫然也好,病态也好,玩物也罢。总之,积木红房子的兴趣盎然一直都在被我的一如既往至始至终地搭建着。但是,与此同时,我的矛盾心情复杂心理也在不断地自我反思,怀疑其作用,并且还将其写成了一首无助的诗歌《雨》:

    雨,滂沱的雨

    淋透了

    六月稠密的热

    淋得满街的行人

    纷纷如鸽子飞往门扇

    成为扑克牌的图画

    斑马线拦腰抱住了马路的腰

    标直了我的孤独与痛苦

    有图画在门扇上呼唤我的无助

    而我却将衣领竖成高墙

    我的心中有雨

    到何处去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