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1-22 13:15      字数:2295
    下午,陆小鱼找根子玩了一会儿,放了几个“二踢脚”——每次放都盖上一个易拉罐,在一声很大的爆响后,易拉罐被炸飞到了树梢高头。

    这时候,天突然阴沉起来,还起了风。陆小鱼就急匆匆地回了家。可是到了家,爸爸、妈妈依然还没有回来。

    陆小鱼把那件前年爸爸从集上给他买的“滑雪袄”的帽子摘下来,戴到头上,又悄悄来到了村口桥涵上的水泥台子边。

    可是,他突然又想到了上午被别人问的窘迫,眼睛一转,看到了壕沟里侧路西的一片白杨树林子。虽然现在是冬天,白杨树的叶子已落光,但树林子毕竟还是树林子,还是有遮挡的用处。他就跑到了林子里,拿出玻璃珠子,用书棍掘了一个小窑,自己跟自己玩起来。

    可是,他的眼睛一直都仔细地在盯着村口那个桥涵;时而,他会站起来,眼巴巴地朝村外那条大路的远处眺望……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陆小鱼都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两手冻得冰凉冰凉的,鼻腔里也灌了风寒,像被割裂了一条缝似地疼,心里更加着急起来。

    就在他要转身回家时,突然看见大路上有两个很像爸爸、妈妈的人,拎、背着几个大包小包,往这边走来。陆小鱼的心霎时激动起来。

    他们越走越近,陆小鱼看出他们就是爸爸和妈妈!只是奇怪的是,他一会儿觉得爸爸、妈妈比去年走时瘦多了,可是一会儿又觉得爸爸、妈妈比去年走时胖了一些。他想喊他们,可是不知怎么,他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爸爸、妈妈越走越近,他看得更清晰了。一瞬间,他想冲出林子,扑到他们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喊一声“爸爸、妈妈”。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不但没有跑过去,看见爸爸、妈妈好像往自己这里望时,还忙低下头,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去了。眼泪,就“哗”地一下子掉了下来……

    因为陆小鱼戴着帽子,爸爸、妈妈看了他好几眼,都看不清,觉得他像陆小鱼,但个子好像比陆小鱼高,就以为看错了。他们过了桥涵,往家的方向走去。

    陆小鱼看到爸爸、妈妈走过去了,心里更加难受,不禁轻声啜泣起来。

    可是,爸爸、妈妈往前走了几步,妈妈又觉得好像哪点儿不对劲,又回过头来看陆小鱼,这才认定这个小孩就是她的儿子陆小鱼!她就喊了一声:“小鱼!”

    陆小鱼转过脸来,满脸是泪,大声喊:“俺妈!俺爸!”就跑过去。

    “真是小鱼!个子咋长恁高了?”这时,爸爸也忽然恍悟了过来。

    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陆小鱼抽泣着说:“我以为你们不认识我了呢!”

    “我们早看见你了,你戴着个帽子,又长高了,就没认出来!”爸爸、妈妈自责地说。

    陆小鱼定睛去看爸爸、妈妈,这才看清:爸爸和妈妈其实比上次回来瘦了,脸上和眼角也多了一些皱纹……

    陆小鱼帮妈妈提着一个小包,一起往家回。爸爸、妈妈问他学习咋样,期终考试考了多少分。他说中等偏上吧。路上,也碰到了好几个村里的人,爸爸和妈妈都主动地和他们打招呼,爸爸还把烟拿出来让他们。跟在爸妈身边,陆小鱼在村里人面前头也昂得高高的。

    晚上,爷爷、奶奶熬了鱼,炒了辣子鸡,做了好几样好吃的。放了祭灶的鞭炮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开始吃饭了。爸爸和爷爷还喝了酒。

    吃饭的时候,奶奶对陆小鱼爸说:“去年,你没回来,咱家就没炸馓子,今年你和小鱼妈回来啦,咱今年就多炸些……”

    爸爸说:“现在又不像以前了,还费那个劲干啥?到集上买个十来斤不就得了。”

    “自己炸的好吃!面、油我都备好了,炸馓子的我也请好了,正在根子家炸着呢,晚上轮到前进家,明天上午给谷子、长顺家炸完,下午就来咱家!”奶奶说。

    爸爸便不再说什么。

    饭后,爸爸才一件一件把给爷爷、奶奶还有陆小鱼带的东西拿出来,爸爸给爷爷和奶奶每人买了一件羽绒坎肩,给陆小鱼买了一件新羽绒袄和一双新棉鞋,陆小鱼高兴极了。妈妈又掏出一个包,说:“小鱼,这是给你和你爷、你奶买的饼干,这是曲奇的,这是克立架……”

    第二天上午,陆小鱼跟着爸爸去他们家窝子(家族)和本村里几个关系好的人家里窜了窜,根子他爸昨天夜里也从打工的地方回来了。中午,根子爸留陆小鱼和爸爸喝酒,根子爸又邀了几个他们小时候一块儿玩大的好朋友。他们都是打工刚回来,一两年没见了,中午就都喝多了,根子爸还吐了一地。

    陆小鱼扶着爸爸回到家,爸爸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下午都快四点了,他们家请的两个炸馓子的人来了。陆小鱼一看,吃了一惊:还是前年给他们家炸馓子的那两个年龄很大的老婆婆——大概快七十岁了,她俩是双胞胎姐妹。

    可是,她们依然很能干。她们把和好的面从红色大陶盆里扒出来,平摊到案板上,由边缘向中心划开,然后把划开的面团掿成粗条。之后,一人坐在案板前,将粗条揉搓成连绵不断的细长圆条,一人则坐在案板一头,把揉搓好的细长圆条接过来,往搁在地上、已倒了一些油的红色大陶盆里一圈一圈盘旋着放——形状如蚊香一样,每放满一层,就往上面倒一些油,以防粘连。——这叫“盘条”。

    两个小时后,终于盘完了条。盘完的条要饧了才能炸,她们老姐妹俩正好趁这个时间去长顺家炸馓子。

    那两个老婆婆出了门,陆小鱼就忍不住问:“俺奶,她们都恁大年纪了,咋还出来给人炸馓子,不累吗?”陆小鱼知道,前年,她们也来这个庄,给好多家炸了馓子,每天都是连天加夜地干。听奶奶说,那天给他家炸完馓子都夜里三点多了,她们就在他家锅门前铺了一层麦秸,拿出自个带的被子就睡了;第二天天一明,就又去了明春家炸馓子。

    “她们姐俩,一个住岳胡庄,一个住南园庄,从小家里就有这个手艺,每到过年就出来给人炸馓子。她们年龄大了,今年本来不想再干了,可是妹妹家只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嫁到了外地,儿子、儿媳还有孙子今年过年都在打工地过年,不回来了,妹妹孤肃得很,就约了老姐姐一块出来给人炸馓子。唉,过了年,她们就都六十八了,不知道明年还会不会再来了?她们炸的馓子,每把都一般大,馓条也都一般粗,金黄焦脆,可真是好吃呀!”奶奶感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