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眾叛親離，大概就是像嘉現在這樣子吧。

    “嘟……嘟……”對面的人掛了電話。早在剛才，嘉已泣不成聲。她是有多久沒這麼哭過了？她不知道。她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嘉看著昔日和閨蜜拍的照片。那年她們一起買了拍立得，把兩人的影像牢牢鎖在手心大的相紙上。那些照片，用繩子和夾子串著掛在嘉書桌的上方，昨天還那麼真切，今天卻恍如幻夢。

    還有窗台的那張玩具小椅子和坐在上面的木頭狗狗，是閨蜜那年送給嘉的生日禮物。“只要這兩只狗狗不分開，我們就永遠在一起。”本以為兩人的感情牢不可破，結果……還是因為閑言碎語挑撥離間，那樣深厚的近三年的感情，忽然之間，薄得像一張紙。

    那些回憶隨著眼淚如蝴蝶般蹁躚。

    淚兮兮的嘉告別了小學，走進初中的教室。就在這個教室里，嘉認識了她生命中的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她們第一次一起放學回家的那一天，是個晴朗的日子。樹影婆娑，陽光的隨影在兩個女生的馬尾辮間搖晃。從相知到相識，再到相悉，猶如風兒輕輕吹過，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她們是最好的朋友，旁人看了都會羨嫉。

    那是最美時光。

    嘉和她都喜歡看動漫，很快就成了形影不離的好閨蜜。她就那樣闖進嘉的生活。最初的閨蜜，也許，相互之間沒有太多的言語，但是總是像這樣默默相伴。

    許多人看見她們那麼親密的關系，都問她們是不是從小就認識（青梅竹馬），其實不是。才認識了幾個星期呢。嘉也不知道為什麼，和她在一起感覺到一點都不拘束，自在快樂。她們在許多方面都是相反的，性格、外表等等很多方面完全不一樣，卻又出奇的默契。

    嘉的性格內向，也不善交際，因為太沒有城府說話總是不經頭腦，不了解的人就會因此討厭她。每一次，都是閨蜜護著她。她們一起喝過同一瓶水，睡過同一張床，傷心時對方更傷心，高興時對方更是加倍高興。所謂閨蜜，就是一個隻果可以一起咬的，什麼都無法拆散感情的人吧。這種感情，不亞于愛情。第一天認識時，她怎麼會想到和她這樣好呀！

    但現在……是的，這種感情，不亞于愛情。所以當友誼破裂，這樣的感覺，也不亞于分手。

    分手是什麼？沒錯，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分手是一個人的事。一個人，說分就分，另一個人，措不及防。

    毫無余地。

    當嘉听見閨蜜的聲音在電話機里那麼冷漠，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掛掉電話的結局也是明擺著了，閨蜜甚至沒有等嘉說完，就無情地掛了電話，只留下“嘟……嘟……”的空白音。不容分說，友誼已走到了盡頭。

    所有的解釋都是多余，因為她已經不相信嘉了，嘉說什麼在她看來都是假的。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是這麼脆弱。兩年半的友誼敵不過一學期，真是嘲諷呢。

    嘉還沒等淚痕干透，她扯下照片，嘩啦啦，掉了一地。她拿起剪刀，一片一片開始剪。看似冷血極端，其實，嘉那是一刀一刀在割自己的心哪。

    照片都成了碎片，嘉卻沒有感受到報復的快意，只有深深的悔恨。她開始自責︰“終究還是我錯了吧。所有人都可以離我而去，唯獨她，不可以！可現在她也走了，我身後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

    如果世界上真有時光機，大概就不會有那麼那麼多的別離了吧？

    閨蜜的聲音還在嘉耳邊回響——

    “對不起，我只能說我們已經不是一路人了。”

    “我所喜歡的根本不是現在的你啊！”

    “我還以為你很天真，沒有心計，那麼單純。”

    ……

    嘉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真的全是她的錯嗎？

    嘉不知道別人對閨蜜說了些什麼。一定是些過分的話。不然閨蜜——不，是曾經的閨蜜怎會這樣看她？把她損成一個老于世故的人？

    有時候，女人的嘴就像嗡嗡作響的蚊子，你不扇她一巴掌她便不會安靜，始終在那里添油加醋歪曲事實地說來說去，最後弄得滿城皆知。就像煩人的蚊子在身邊飛舞，就會有打死它的沖動。不過，現在責備那些人又有什麼用呢。

    回不去了。

    嘉還能做什麼？她最不擅長的就是挽留，大家卻一個比一個先走。可事實上，確實是嘉做錯了。她無意間告訴了一個追她閨蜜的男生說，閨蜜已經有男朋友了，男生便開始冷淡她閨蜜，因此換來這樣的結果。她不是有意的啊！本來閨蜜並不在意，討厭嘉的人卻說她是故意的，因為嫉妒，故意不讓他追她閨蜜，還無中生有一堆嘉想方設法暗算別人的例子——這種事情，就像嘉只是不小心踩了她們一腳，她們卻在背後對嘉連捅幾刀。

    但現在一切已成定局。

    眼淚不止。“但是，但是，我對過去仍有所留戀啊！兩年多的珍貴友誼，也只能這樣了嗎？”嘉還想再做努力。

    打開微信，點開閨蜜的頭像︰“我們還是朋友嗎？”

    閨蜜回得很快，她已經心如鐵石︰“我不知道，至少現在不是了。”

    “我們還能回去嗎？像初一那樣？”嘉試圖勾起她美好的回憶。

    “對不起，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那，那就只能這樣了吧。听著電話掛斷的聲音，嘉從未有這麼難過。原來，好閨蜜可以因為幾句不真確的鬼話而支離破碎，原來是這樣。她早該知道。

    “不知你是我敵友

    已無法望透

    被推著走

    跟著生活流

    來年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

    早知解散後

    各有際遇做導游

    奇就奇在

    接受了各自有路走

    卻沒人像你讓我眼淚背著流

    嚴重似情侶，講分手。”

    也罷，嘉終于接受了事實。

    回歸現實。朋友這種東西，最需要信任。一旦信任出現裂痕，就毫無疑問沒有挽回的余地，嚴重似情侶，講分手。哈哈，閨蜜她，有新朋友了呢。她再也不需要嘉了。就是這樣。

    真是嘲諷呢。

    第二天去上學，嘉自然要看那幫人的臭臉。她無所謂。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臉龐，她視而不見，目中無人；听見那些污言穢語，她左耳進右耳出。嘉覺得自己都沒有辦法拿自己怎樣。畢竟，與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學朋友發生矛盾，只能采取這種辦法。越去激怒她們，她們就越拿她好玩。

    畢竟，除了家人，在學校嘉只身一人無人陪伴，勢力單薄無法與她們對抗。她們張牙舞爪，而嘉像一只被眾多人拋來拋去玩弄于股掌間的貓，無力反抗。

    “她們一個個斜睨著我，瞳孔深色，旁邊的眼白像白瓷一樣透著泠泠的透心涼的反光，看著人渾身發毛。她們翹起下巴笑著，狐媚地笑得花枝亂顫，我明白那是勝利的女人才有的笑容。是啊，這場游戲我孤軍奮戰，我輸不起。要記住，我的身後空無一人。”嘉在當天的日記寫道。嘉從來有寫日記的習慣。

    她頓了頓，覺得不對，天啊！她是中了她們的圈套了！——“她們的目的不就是擾亂我的心麼？不就是想讓我難過麼？”

    突然嘉明白了一切。她的好閨蜜，是被那幫人利用了。她們現在看起來有多籠絡多親近，其實閨蜜只是她們的一顆棋子。“她們知道她是我唯一的軟肋，如果利用她，輕易擊潰我就不是問題。這樣跟閨蜜解釋，她現在這種狀態也絕不會信。”嘉在日記里仔細分析著。突然，她含著淚水笑了，那種笑容她從未有過。是的，她真的變成了老于世故的女人，和那幫人沒什麼區別，只是孤單罷了。

    嘉好想回到過去，和閨蜜，就兩個人無憂無慮的在一起，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看法，沒心沒肺地笑著，答應對方做彼此永遠的鎧甲……那種感情純粹難有，果然，美好的事物經不起打擊。那幫人把一切都毀了。

    “畢竟天也會黑人也會分開，沒有誰能夠一直把你陪伴。且行且珍惜罷。”

    毀掉的，包括嘉曾經的純真。

    擦干眼淚平靜心情，嘉繼續寫道︰“算了，這大概是一種成長，教會我不要那麼相信童話。”

    “人喜歡回憶，但不一定喜歡回到過去重來一遍。我想，或不想，遺憾就在這里，無法抹去，就無視掉那些污點吧，讓過去成為值得懷念的東西好了，或者僅僅把它當做一段虛幻的童話。這件事情就此打住，它已經不能成為困擾我影響我的理由——不管我如何，別人的生活都在繼續，記住，地球少了你也照樣轉，何必停滯不前還幻想回到過去。就這樣，繼續前進吧。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寫完了，嘉看著自己語錄一般的日記，很是滿意。然而她才剛剛悟出了真正的道理︰

    “世界上除了我的家人，沒有誰有必要對我好。”嘉听見她自己說，“活在這世界上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是家人，給了我一切，給我生命，給我一個溫暖的家。”

    “而朋友，他們可以尊重我理解我，對我友好和善，有時無話不談，親密無間，但他們也可以隨心所以對我置之不理，突然拋棄我厭惡我，甚至拉幫結派以仇人相待。朋友沒有義務永遠對我好，真的。然而家人不會，他們永遠，永遠會在我身邊。”

    嘉的眼里涌現出亮光︰“是啊！我還有家人！誰說我身後空無一人？不愉快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無關痛癢何必念念不忘？只要我還有家人，還有明天，我就可以走下去。和朋友絕交，多大點事啊！未來還有更好的人在前方等我，他們在努力向我走來。”

    正視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請努力笑著不要輕易掉眼淚，相信一切不是定局。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一天爸爸媽媽一回家，嘉就給他們了一個大大的擁抱。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父母還以為自己的女兒突然懂了他們的苦心，以為自己的女兒終于長大了。

    殊不知，在這之間嘉發生了多麼痛苦而完美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