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照水红蕖细细香(4)
作者:苏曼凌      更新:2015-12-14 19:11      字数:1960
    我下定决心,此时回到苏府,我一定会亲自跪拜,求得闰之姐姐的原谅。我辜负了子瞻,也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此生也许难以偿还,只能等来生再报。

    然而,回到苏府,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再难开口。

    在这天寒地冻时分,王闰之竟然一改慈母的形象,让满脸尘泥的苏迈跪在冰凉的青石路上。而苏子瞻一脸怒气,正在长吁短叹。

    王闰之与子霞一个坐在椅上垂泪,一个站在后边哭泣。

    我轻轻走到苏迈的身旁,轻轻抚上他的脊背,正要开口劝慰,忽然看到正低头不语的苏迈猛得抬起头来,憎恶地望了我一眼,将身子挣了一下,后又低下头去。

    发生了什么?一向祥和的苏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刑罚。

    王闰之忽然看到我的身影,连忙擦了下眼泪,起身将我迎了上去。“妹妹回来了。”

    苏子瞻深深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我看不懂的歉意。

    “姐姐,子瞻,天寒地冻,为什么要让迈儿跪在这里?”

    未等我话说完,便听到苏迈一声大喝:“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都是你这个祸害人的妖怪,让我爹爹的手臂受了伤!都是你,让我们苏家鸡犬不宁!都是你,我们苏家才被牵连,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都是你……”

    他一边咒骂,一边用袖口狠狠擦拭着眼泪,大有恨不得将我寝其皮、食其肉之势。

    “你这个胆大妄为的逆子,都是你目无尊长,不听劝戒,不修心不养性,才给我苏家惹了祸!”苏子瞻举起手,又要朝苏迈掴下去。

    我正欲阻拦,却见王闰之已经扑过来,抱住苏子詹的手臂:“子瞻,你的手臂还没有好,不要再用力了……都是我管教无方,如今他酿下这么大的祸,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都朝我……”

    苏子瞻怒气不减,挣扎了几下,方恨声而去。

    原来他受了伤!却又为何受了伤?苏家又惹上了什么祸事!我看着垂泪护着苏迈儿的王闰之看了我一眼,似乎有难言之隐。

    “子霞,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对着正在哭泣的子霞说道。

    “这……既然如此,想必子霞不说也不行了,请先生和夫人不要怪罪……”子霞似乎早已经忍耐了许久,顾不得王闰之和苏子瞻的摇头阻拦,说道,“小公子他和琴夫人你一样,自幼自爱草药,对药材习性颇有心得。可是他这次确实是有些过了……他将琴夫人为丞相夫人配制的药丸换了,丞相夫人腹痛了整整三天三夜,因此丞相借故叱责了我家先生,并让他做这次祭祀的主祭礼官……”

    我听得莫明其妙,堂堂翰林学士竟然要去做那主持祭祀的官员?而眼前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竟然将药丸换了,连我都不自知。

    “因今年天公不做美,河北屡屡干旱,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当今圣上很是头疼,便想派人举行祭天仪式。祭天之前,这主祭礼官要先于三日到大相国寺,看阅斋坛,清退闲杂人,铺设御座,一切规模,务要十分齐整。这主祭礼官要替圣上斋戒,整整三日不眠不休……先生他旧伤未愈,再加上劳累,怕是这伤难以养好了……”

    “爹爹,我那药丸只是清热解毒的方子,不会让人死伤……迈儿不想害爹爹……”苏迈将头埋在王闰之怀中,低声啜泣着。

    “我知道你不想害你爹爹,可是你可知道,虚寒体质之人吃了清热解毒的药丸,脾肾怎能不失调?丞相夫人只是腹痛,还是万幸没出什么事情……”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是该要略受小惩。于是我便让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不堪。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换那药丸?我将猜疑的眼光移向王闰之,果然见她愧疚地望了我一眼,许久才说道:“都是因为我去书房为苏迈送糕点,无意中看到迈儿正用自己的宝剑将几只药丸砍得粉碎,口中骂着,我让你这小妾无法无天!我让你永远都难以出头!我惊疑,这孩子一定有事情瞒着我……果然是他这孩子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该受些惩罚。”

    我苦涩一笑,都是因为我么?这孩子都是因为憎恨我夺了他的父亲,才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没料到却间接害了他的父亲。

    看着苏子瞻频频摇头,我对着王闰之说道:“姐姐,若伤了迈儿,弗姐姐在天之灵,能瞑目么?”

    王闰之身子一僵,顿时搂着苏迈啜泣起来。

    苏子瞻连连叹气,挥手道:“子霞,扶迈儿下去吧!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顺天而行了。不过就是个祭祀官,还能真要了性命不成?”

    “不,子瞻,我知道你心怀坦荡,可是那王安石明明就是欲加之罪,你躲了今天,怕是躲不了明天……”我近前,不顾他的阻拦,掀起他的衣袖,果然看到手臂上的纱布隐隐露出几点猩红,那血迹虽然似乎干涸,却可以想象的出那伤口之深。

    看着他凝固的眼神,似乎在闪避着我对他的窥探,我不忍再去揭露那一切。

    “妹妹,都是姐姐我的错,如果不是妹妹你中了毒,子瞻他也不会受伤,千错万错,都是我照顾不周……今天迈儿犯了下大错,也是我管教不严,妹妹你就千万不要再和子瞻计较。”王闰之似乎怕我又急怒起来,将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摇头,泪已经顺颊而流。我怎么会生苏子瞻的气?那日我虽然在昏迷中,以我敏感的味觉,早就尝出那汤药中含着的血腥气味。我知道,这便是那引精壮男子血液和药古老偏方。一个饱读诗书的翰林学士竟然也信这希奇古怪的说法,轻易就舍了自己的血肉去救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