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作者:霍君      更新:2016-04-24 18:32      字数:2694
    我怨恨了我的母亲,她看不见我会难受,那么,今天,我就决定让我的母亲难受。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好,抱着小板凳,背着书包在街上游荡。脑袋里想着从小我的母亲就讲给我的神话。我抱着一层侥幸的心理,想,或许那个神仙并不知道我的母亲把我们之间的秘密告诉了郑老师。那么,我就可以找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就可以不再是二乙子,我就可以不再受到郑老师的可怕的忽略,我就可以不再受到同学们的鄙视。尤其是陈冠军的鄙视。她鄙视我连一个**都不配做。一个连**都不配做的人,是不配像宝国叔那样疯掉的。不是一般的不配,是太不配。

    拿了我东西的神仙去了哪里了呢。

    我无数地问过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不知道,她说,神仙怎么可以让凡人知道他的行踪呢,该来时,他自然就会来了。为什么神仙偏偏选择了我呢?我的母亲说神仙的心思,凡人是猜不透的。神仙把我的东西拿走了,去做什么呢?母亲就皱着眉头不回答我了。我展开自己的想象。天上跑着一个和我一样小的男孩,小男孩跑着跑着,感觉有尿了,就站在天边尿尿。突然从旁边跑来一只天狗,天狗衔走了小男孩的尿尿的东西。小男孩大声地哭泣,眼泪化成了瓢泼大雨,人间便雨水成灾了。玉皇大帝为了挽救受灾的人类,派了一个老神仙到人间,那老神仙跟我借走了那个东西,植在小神仙也就是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不哭了,雨停了。大地上的人又看见了新鲜的太阳。我停止吸吮母亲的**问母亲,老神仙借走我东西的那一年,是否总下雨?我的母亲揉了揉被我吸得疼痛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的母亲好像记不太清楚了。

    村里的人对我充满了疑惑,人们只知道我是个男孩,却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过我做为男人的特征。大概,从我出生时起,从神仙拿走了我的男人的那个特征起,我的母亲就从没有在人前展示过我的性别。她严密地守护着我,不让人们看见我身体的残缺。我的母亲的警告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耳边,不许当着人撒尿,不许和外人说起老神仙。不要惹老神仙生气。上学前,我的母亲尽量地让我少喝水,以防在学校憋不住尿,闯进盛满憋不住尿水的同学的茅厕里。我要是让外人看见我没有那个东西,要是和外人说起老神仙,我的母亲告诉我,老神仙会生气。生气的老神仙不但不会还回借走的东西,还会割了我的舌头。有天晚上,我的母亲把我拥在怀里睡觉,我的脸对着房顶,忽然,房顶上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飘了过来。那白影子肯定是老神仙化成的。我吓坏了,把舌头塞进齿缝里,两排牙齿扣得紧紧的,生怕老神仙捉了我的舌头割了一块,我再也吃不成好东西,再也吮不成**。老神仙来看我这件事,我连母亲都没说起过。我咋就没问问老神仙,何时才还回我的东西呢?我用心发出的语言问,既然是神仙,肯定能读懂我心里的话。

    怎么就没问呢?

    肩上扛着各种农具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从玉米地里分离出来,我隐在村头的一垛麦秸后边,努力地不让人们发现我,还有我的四条腿的小板凳,还有我的书包。人们很不规则地走在归家的土路上,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队伍拉得长长的,总也走不完。人,像一头老山羊拉下的一泡羊粪蛋蛋,拉了很远也不见收尾。我耐着性子等老山羊拉完最后一颗羊粪蛋蛋。在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山羊屁股时,我的头被冷不防出现的一只手摸了一把。回头,竟然是娟子的大姐。她的肩上扛着除草的锄头,显然也是刚刚从地里回来,也是羊粪蛋蛋里边的一颗。这老山羊,本事还真不小,屁股一歪,把粪蛋蛋拉到我身边来了。我不得不承认,我身边的是一颗美丽的粪蛋蛋。她不但美丽着,也是奇怪着。她很少走近人群,很少说话,通常的方式是把自己孤立起来。本来,我很是不讨厌她。虽然,我知道我的母亲不喜欢她,讨厌她。不喜欢和讨厌这些词汇好像不太准确,用仇恨更精确一些吧。我的母亲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她对娟子大姐的仇恨,那种仇恨是藏在骨头里的,它不示人,却比示人的仇恨更加的恶毒和阴险。娟子的大姐大概感应到了我母亲骨头里隐藏的对她的仇恨,故而,她平时有意地躲闪着我母亲的仇恨,躲闪得自然而又巧妙,不留下一点痕迹。我还知道,我的母亲不让娟子的哥哥教我,也是娟子大姐的原因。是美丽犯下的错么?我从不敢问我的母亲,因为我的母亲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怕惹恼了母亲,母亲会把她的两只**圈鸡似的圈起来,再也不对我开放。我就假装着不知道母亲那股浸入骨髓的仇恨。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喜欢娟子的大姐了。我像陈冠军闪我母亲的手那样,闪过了娟子大姐的手,以示我的轻蔑,和愤怒。当然和娟子有关。仗势欺人的娟子,我恨不得用我的拳头把她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我恨透了娟子!我身边的这个女人是娟子的大姐,我恨娟子,恨她也就顺理成章了。谁让她是娟子的大姐呢。我理解了母亲的仇恨法则,恨着一个人,和这个人相关的人也会被划进仇恨的圈子。

    我躲闪的动作显然让娟子的大姐难堪了,她缩回了她的手。两只好看的眼睛突然掉进了雾气里,继而,雾气袅袅腾腾地漫了出来,将女人层层裹住。女人在雾气的裹挟下,肩上扛着锄头走了。望着远去的雾气,我痴痴地想,我怎么她了,不就是闪了一下吗?

    老山羊终于拉完了最后一粒羊粪蛋蛋,我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老神仙到底在哪里呢,我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我被这个问题牢牢地困住了。

    “我想流谁就流谁!”是疯子宝国叔的声音。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宝国叔能看见我朝他招手。宝国叔嘿嘿地笑着,将手指含在嘴巴里,步子犹豫着往麦秸下蹭。我把小板凳放在地上,拍拍板凳,指指宝国叔,示意宝国叔坐在板凳上。宝国叔又嘿嘿地笑了两声,我是**,你不打我吧?我用肯定和鼓励的目光看着宝国叔,我保证,不打。宝国叔就乖乖地坐到了板凳上。我把书包铺在地上,坐了过去,紧挨着宝国叔。宝国叔,你念的书多,你知道老神仙住在哪里么?

    宝国叔傻笑着摇了摇头。哎,也是,宝国叔是个疯子,一个疯子怎么可能知道老神仙住在哪里呢。可是,我那么想和一个人说说我自己的事情,一下子发生这么的事情,仿佛是冰冷的积雪,眼看就要把我这根枝条压弯了。

    宝国叔,老神仙把我的东西借走了,我得找他要回来,我没有那个东西,他们,郑老师,陈冠军,娟子他们都看不起我。你肯定不知道老神仙把什么东西借走了,你,猜猜?还是别猜了,猜了也是白猜。老神仙把我的那个东西借走了。

    我说着伸手去捏宝国叔的裤裆。那里是充实的,也是饱满的。宝国叔也伸手来捏我的瘪瘪的裤裆。我以为宝国叔会嘿嘿地嘲笑我,没想到宝国叔竟会落下两颗泪来,还说,可怜的笑天。

    宝国叔,你跟我去找老神仙,好么?

    宝国叔又嘿嘿地笑了,去找老神仙,去找媳妇。

    宝国叔,你媳妇也让老神仙借走了吗?

    对,对,老神仙也把我媳妇给借走了,咱们一起去找,一起去找。宝国叔嘿嘿地笑。眼睛里有更多的泪水爬了出来。

    不知何时,我睡在宝国叔的怀里。一只手还紧紧地捏着宝国叔的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