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修白      更新:2015-10-29 16:30      字数:4107
    往常在下午三点这样的时候,是柳眉一天之中的早晨,柳眉的一天从这里开始,柳眉懒洋洋的才刚刚起床。

    但是今天变了,今天对柳眉来说,是不同于往常的一天,今天柳眉一早就起床了。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人能帮她,她的心里有一种决斗之前的悲壮鼓舞着她,她胡乱地扒了几口泡饭,天色尚早,这个城市的天空越来越窄,像人生一样,充满了不确定性,说变就变。中午还是阳光灿烂,下午就可能是疾风暴雨,于是柳眉就拿了挂在门后的皮包,又找了一把小花伞,匆匆出门了。

    柳眉和别人合租的房子在江东门,她去汉府街长途汽车站,有一大段路要走,迎面过来的一个出租车司机注意到了她,“嘎”的一声把汽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的心情很好,正在听音乐台点播的歌曲,看到年轻姑娘上来,很高兴。可是柳眉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司机注意到了她不高兴的神情,司机随手关了音乐台的节目。

    柳眉到了汉府街汽车站,远远看去,车站的售票厅窗口黑鸦鸦的,来买车票的人很多,像被一阵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树叶,堆积在售票口。柳眉被压在下面,好不容易,等到上面的叶子吹走了,柳眉才露出头脸,买到了去马鞍山的车票,蹬上了长途汽车。

    一路上,柳眉都在想,见到郭庆怎么对他说呢,怎么说?他们两个人才能重归于好。

    柳眉想起第一次见到郭庆时的情景,那天,在她上班的桑拿浴室,轮到她给他做按摩,她看到他胸前的纹的豹子,好奇地问他:“你胸口刺的是老虎?”他转过身去,给她看他的背后,他说:“老虎躲在这块呢。”两个人都笑起来,“连老虎和豹子都搞不清。”他调侃她。

    他一点都不像那些嘴里吐着酒气,一身泡泡肉的醉酒男人。他是清醒的,结实的,每一个毛孔都朝她张开,闪亮的小眼睛时不时地会电她一眼。她自然心领神会,指法夸张而目标准确。他不回避,也不慌张,渐渐的欲罢不能,就花200块钱买了她的单子。

    两个人到了包间,她爬到床上。他却改变了主意,坐在床边,弹出一根香烟点着,慢慢的抽,吞云吐雾,一点都不急于行事的样子。她躺在墙角,身子轻得像一片树叶要飞,烟雾环绕的小屋里,空气像一片蓝颜色的网在流动。

    恍惚间,他的手就搭在她腿上,自然又轻松地问她:“累不累?”她笑起来,不答话。心里暗自在猜,他是在嘲笑我?还是体恤我?这期间,两个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开了。他一点都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急猴猴的,他好像是她旧时的一个情人登门造访,这使她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心里的温暖一丝丝抽出去,像蚕茧把她围住。

    聊了一个时辰,他站起来给她倒水,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他是硬的,富有弹性的,味道恰好的。她在等待,满眼期望,他看见了,把她抱起来,放平在床上,亲了亲她的脸,就转身离开了。

    这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不记得有谁亲过她的脸了,母亲抑或那个男人?哪个女人生来下贱?哪个女人不渴望被爱?但是柳眉没有,她只记得那些在她身上乱摸的手,她已经习惯了,女人就是这样,长大了,能靠身体挣钱了,没有什么别的能耐,就自然而然地走上了这条道。

    那天,他走的时候,她看到他下楼的背影,有点失落起来,急忙追下去,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他,她说:“你可要给我打电话,常联系啊。”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从柳眉觜里吐出来,加了一个“可”字,就婉转了,惆怅了,有了相见恨晚的意味。

    到了周末,她在前台接到郭庆打来的电话,请她吃饭,这是她所期望的,柳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出来的路口,他捧了一束玫瑰花,像一个浪漫的情人。这是柳眉在外国电影里看到的情节,她不曾梦想,更不敢奢望。像她这样的女人,男人除了给钱求欢,男人怎么会给她们送玫瑰呢?男人只给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玫瑰,当郭庆的玫瑰传到柳眉手上的时候,柳眉就把心悄悄递给他了。

    柳眉想,他比在牢房里的男朋友强多了,他是当地人,有能力保护她,跟了他这样的男人,将来,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后来,他们住到一起后,两个人都很默契,总是同步到达人生的顶点,这是其他男人做不到的。

    其实柳眉不知道的是,女人可以用嘴巴子甜言蜜语地骗男人,也可以为了某种目的,用理性叫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比如出卖肉体赚钱。

    但是,女人骗不过的是自己的身体,当女人发自内心的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女人就会身不由己的和他一起达到顶点,这一点,使她变得更加死心塌地。

    为此,她已经辞了做小姐的事情,改做领班。现在又辞了领班,去商场站柜台。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原先的环境,就是想和郭庆在一起,过清白的生活,共同达到人生顶点的生活。

    女人要钱要物,要这要那,最终不就是要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吗,一个晓得怜惜她的男人,为了那个温暖的胸膛和肩膀上的那只手臂,即使要她放弃所有的钱财,她也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她已经打定主意,她不甘心就这样输给郭庆的老婆。

    汽车到达终点站后,柳眉随着下车的人流往外走,走到出口,她停了下来,她后面的行人不断地穿过她的身体继续往前钻,行李撞得她左右摇摆,她找到了一个靠墙的位置,躲开人群,打开挂在脖子上的手机,熟练地拨通了郭庆的电话。

    这时候的天空有几朵黑云在追逐,越追越多,聚集在一起,挤油渣一样连成一片又一片,像给天空铺了层幕布,转瞬,天就给它们抹黑了。

    这种黑,不是夜晚到来之前的黑暗,也不是谢幕间隙的灯光闪灭,这时天上的黑云就像锅底,反扑过来,锅里的水,呼啦一下,翻倒在柳眉身上。

    郭庆一听到柳眉的电话,头就炸开了。他为了离开她,从南京躲到了马鞍山,没有想到,她还是追来了。

    此刻,电话里不时地传来的雨声和雷声,证明她没有说谎,她真的追到了马鞍山。他答应妻子巧珍的话,还犹在耳边,他不会和柳眉来往了,他要回家和巧珍好好过日子,他已经骗过巧珍好几次,这一次,他再也不能骗她了。

    巧珍娘家的房子在河西拆迁,政府补偿了近200万的拆迁款,他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和柳眉纠缠在一起,这些钱就没有他的份了,人生在世,混来混去,不就是混个脸面和钱吗,有了这两样东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想到此,他没好气地对柳眉说:“下这么大的雨,你跑来干吗?你还不快回去,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柳眉听到郭庆对她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冰冷的一点余地都没有,心中绝望的潮水,一下子奔腾翻涌起来,眼泪不动声色地顺着雨水流下,脚一崴,人倒在墙上。她左手扶住一颗电线杆,挺了挺身子,就冲郭庆一嗓子吼过去:“你要是不来,我今天就一直站在雨中不走,一直到你来,站到死也要等你来!”

    她的这一连串的吼叫,并没有把郭庆打倒。郭庆知道她从小就在男人堆中滚爬,对付男人,她是有两下子的。郭庆心中有数,就是不上她的圈套。郭庆说:“你站就站吧,你站到天黑我也管不到。”

    柳眉今天是下了狠心来的,柳眉要是不把郭庆追回去,柳眉就不是柳眉。柳眉心想,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我见得多了,什么样的男人我没碰过,又没要你钱,又没要你房,只要跟你上个床,女人跟男人上个床,难道就有这么难?哪个女人会像我这样死心塌地对待他。我一心想和他过日子,连在温泉做得好好的妈妈桑都辞了,我怎么能再失去他?没有郭庆的日子不堪回首,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柳眉不甘心,这些年来,她征服男人炼就了一套自己的法宝,她知道男人硬在那里,软在何处,她换了一种语气,一种他们之间要有什么事儿发生的,带点儿挑逗和耍嗲,带点儿只有他才能听懂的温柔的强制说:“你不管我了,我身上都淋湿了,底下也淌湿了,湿漉漉的一片,你不搞了?我昨天又跟她们搞了一个新的法子,真的,你绝对想不到的奇妙,你一定要试,我现在就等你来搞。”

    柳眉说这话的时候,他都听见了她娇喘的气息,她濡湿的喘息仿佛就像蓝色的液体,正从试纸的背面渗透过来,一层一层的寝淫过去,郭庆一听到她说“湿”字,心就软了,犹疑不决中,他的腿本能的硬了起来。

    没过多久,郭庆就来了。架着他的高射炮,硬帮帮的,开着他们公司老板的丰田佳美汽车。“佳美的屁股翘得老高的,肚子底下的线路全露在外面,也不晓得给自己遮个丑。”以前,刚认识郭庆的时候,郭庆在加油站加油,柳眉蹲在汽车的尾巴后面,笑指这款汽车,柳眉说:“像你家里的那口子呢,肚子那么大,一身的肥肉,怎么搞,笨死了。”

    柳眉老远就看见了丰田佳美,穿过层层雨帘,那么优雅气派的朝她驶过来。柳眉从人行道跑到了快车道上,她丢掉了雨伞,染红的长发,像飘起来的红色旋风,丝丝缕缕,飞到了岸边的柳枝上。

    丰田佳美的电眼看见了枝条上的柳眉,柳眉好像一片打湿的柳叶,在雨雾中变得更绿,也更清新了。柳眉紧贴在枝条上,害羞地弯着细致的腰,风的手,柔弱地抬起来,掩了她的半边脸。

    郭庆把湿漉漉的柳眉打开的时候,抻平了柳眉卷曲的叶片。柳眉充盈了,有如水蜜桃似的铺展开了。

    岸边的柳枝打颤了,哗啦啦,一派慌乱,风流成河。

    雨中的柳眉是湿的,湿的柳眉在河边翻卷着,迷幻一样。

    她的叶片一面眨着红色,一面泛出青绿,令人目眩。柳眉是擅变的,一层一层的少有过真切,但是现在,柳眉的这一层是真的,真切的紧紧的裹住了他。

    她的新花样,不能穷尽的花样啊!总是把他花得云里雾里,像舞台上的变脸那样,燎人!又像是万花筒,旧的花没谢,新的花又开了,昨天的花冠,藏在今天的叶子下面,恍惚间,前天的脸面,已经换了新的颜色悄悄出场。

    柳眉有多少花瓣,怎样盛开,绽放给郭庆,多得郭庆都数不清了,柳眉简直就是一座花山谜窟。

    郭庆钻出柳眉这座花山谜窟的时候,他的心里生出了从未有过的自信。郭庆感觉到了出自心底的神清气爽,这是他和妻子之间从未有过的碰撞。自从和柳眉搞到一起,郭庆整个就变了个人样,而且是彻底的由里而外的改变。郭庆从自卑的这一头,一不小心,滑向了自信的那一头。郭庆黑红的脸膛,每天都刮得泛青闪亮,他的每一根胡子茬子,都朝外喷射出雄性荷尔蒙的烟雾。

    郭庆给老板开车的时候,戴着墨镜,穿着长风衣,往驾驶室里一坐,油门一踩,那个威风劲儿,连柳眉都说:“整个港台明星任达华的派头。”

    柳眉把手臂搭在郭庆的手腕上,走在繁华的新街口。那个时候的郭庆,觉得天空都是新的,马路格外的亮,那些和妻子一起来新街口的男人,都是土牛木马没有见过世面的男人,只有成功男人的膀子上,才会翘着柳眉这样的叶片。

    川妹子的每一缕气息都要比妻子清新,川妹子就像一片柳叶儿,有一点翘,有一点卷,绿油油的沾在郭庆刮青的胡茬子上,搭配的就像土生土长的花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