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燈火闌珊，比之白日，冷清了許多。

    沿著大街，顏西樓信步而行。

    幾家賣夜宵的攤檔散發著牛肉炒河粉的香味，魚蛋也誘人地招搖著香氣。

    隨意點了一份濕炒牛河，顏西樓卻口中無味。

    今夜，月色無垠，碩大的圓月孤零零地掛在天邊，像極了柳月夕明亮如水的眼楮，讓人憐惜。

    顏西樓大驚，原來，他說“回去也好”，是因為他自己在害怕。害怕自己被吸進柳月夕，他的義母，兩潭清澈不見底的深淵中。

    手一抖，筷子落在地上。

    顏西樓正要低頭去撿，但已經有人在他之前撿起了筷子，隨意往桌子上一拋。

    “是你？”

    “是我！”來人冷冷地回答，“普濟堂，你是許厚天的義子？我說的對麼?”

    這人，顏西樓認得，是“曹氏來安堂”的少東家。

    想起義父的藥方和“神仙水”的疑團，顏西樓心神一震，緩緩抬起頭，目光撞上兩潭幽冷。

    “曹氏來安堂”少東家曹語軒還是第一次見面時的冷峻。

    清俊的眉眼，單薄的身軀，一只拐杖被冷漠地支在腋下。

    不過，月色清幽朦朧，倒是平服了曹語軒身上些許的淡漠和不屑。

    “你認識我？認識我義父？”

    曹語軒不屑地一挑眉眼︰“在西關大街，許厚天是大名鼎鼎，盡管他已經過世，不過，他的義子，卻是無名小卒一個，我不認識。”

    顏西樓無所謂地笑笑，掏出銅錢幾個付了帳，“我先走了。”

    今夜，他無來由地煩亂，無意和曹語軒多糾纏。

    同在西關大街行醫，今後，踫面的機會怕是多了去。

    “慢著！你將普濟堂選在來安堂的對面，是準備和我來安堂較量嗎？”曹語軒語氣古怪，“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顏西樓楞了楞，失笑，“你沒有必要認為同行如敵國，我也不準備和你來安堂較量什麼，你真的不用咄咄逼人，其實，你是一個不錯的大夫，醫術不錯，醫德也好，所以，我們或者可以相互切磋，只是……”

    顏西樓咽下了最後的半句話，因為“神仙水”的方子。

    曹語軒嗤之以鼻，“我沒有和你切磋的雅興，你太抬舉自己了。”

    顏西樓搖了搖頭，抬腳就走，可走出半步，卻又回頭，“你們曹家，和我義父有淵源嗎？”

    “什麼意思？”曹語軒突然臉色漲紅，“你想說什麼？”

    顏西樓懷疑曹語軒無來由的激動，目光炯炯，逼視著曹語軒，“你以為我想說什麼？”

    曹語軒一愣，突然惱羞成怒，別過了臉去。

    一片落葉適時地落在曹語軒的臉上，遮擋了他的尷尬。

    夜深，大街上很安靜，安靜得連曹語軒的呼吸聲都可以听得見。

    很快，一聲尖銳淒慘的叫聲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不……你不能這麼做……把錢還我，這是救命錢……”

    月光下，兩條影子，一前一後，追逐趕跑，女聲淒厲絕望。

    跑在前面的是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男人，流鼻涕，打哈欠，身子發抖，一副病夫的模樣。

    曹語軒鄙夷地一哼︰“又一個鴉片煙鬼！”

    一股怒氣從腳底直灌腦門，顏西樓無法控制突然如火山爆發的怒氣，一個箭步，伸手一揪鴉片煙鬼的前襟，惡狠狠地命令︰“把錢還給她！”

    鴉片煙鬼哆哆嗦嗦，死命抓緊了手里的錢袋，︰“不……不給，這……也是我的救命錢……”

    顏西樓用力扯下鴉片煙鬼手中的錢袋，往女人手里一拋，“你走吧……”

    煙鬼一聲慘號，絕望地朝女人撲去，鬼哭狼嚎的叫聲慘不忍聞，“把錢給我……我好難受，難受……”

    顏西樓暴怒，抬起一腳，朝煙鬼的心窩一踹，“給我滾……”

    煙鬼連滾帶爬，慘叫著走遠。

    一場鬧劇結束，顏西樓依然無法平靜內心的狂躁，一個後退，他倦怠地坐在椅子上，伏頭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