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永遠是你無法預料的

    麥小芒租了一個很小的地方，一半隔了放了張床，一半做了庫房。她有過淘寶的經驗，重開一個店，很簡單。這次賣的是化妝品。麥小芒皮膚好，店鋪里基本都是那種白皙類的商品。清泉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大強如果不是還有亮亮，小芒幾乎記不起來自己還有過家，有過男人。

    陽光是小芒來這里才認識的男人。普通打工仔，長得高高瘦瘦的。小芒沒有問陽光任何個人信息。在小芒看來，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無非過的是當下。陽光也極少問小芒的過去，小芒衣著光鮮，又減肥出來的，壓根兒就沒想過小芒有家有孩子。大強來過幾次電話，追小芒辦離婚手續的。之前小芒著急，大強冒火拖著不辦，不想太便宜了她。現在小芒不急，大強反倒急了，他要重新成家的。一般接電話小芒都選陽光不在的時候。那天大強實在逼急了，聲音又大，被陽光听到了。小芒放在錢包里亮亮的照片，恰好又被陽光看到了。陽光很直接地問︰“小芒，你不會是離家出走的吧？”小芒沉默著。陽光又追問︰“那個男孩，是你兒子？”小芒點點頭。男人繼續翻小芒空間。幾年前的說說上，有一張大強的照片。陽光又問︰“這是你男人？”小芒不說話。

    陽光倒沒有太動氣，勸說著小芒︰“我希望你回自己的家去。我並不比那個男人優秀，再說，你們還有個兒子。”小芒不語。挨打事件，撕開了小芒心底的傷。小芒很少提自己的媽媽。印象中媽媽長得特別漂亮，爸爸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媽媽卻極細膩要好。每天早晨去田里干活，都喜歡把自己拾掇得干干淨淨的。喜歡穿白襯衣灰色長褲。喜歡買潔淨的衛生紙，回家用。那個時代，衛生紙是奢侈品。她爸爸就會跳腳，罵媽媽敗家娘們。說農村里的老娘們，誰不是這麼過來了？是的，農村里的老娘們用碎布或者草紙，只有她媽媽講究。後來村里蔡叔每次去鎮上都會替媽媽捎衛生紙回來。這是多麼私密的事，爸爸一直不知道，小芒知道，小芒也見過幾次。

    後來，媽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跑出去，過段時間再回來。每次爸爸都會把媽媽往死里打。但拴住一個女人的心，靠拳頭又有什麼用？後來小芒又有了弟弟。媽媽有很久沒跑出去。小芒十歲生日的那天，媽媽去幫小芒買件新衣做禮物，回來的時候，坐的蔡叔的車。她爸爸突然想起來了，得到證實一般，很多覺得奇怪的事情都有了答案。爸爸頭腦一熱，抄著個扁擔就追了過來。當時場面很亂，小芒爸爸凶神惡煞一般砸來，蔡叔和媽媽雙雙跌倒在地，剛爬起來，他爸爸就追來了，那里正是下坡路，一輛農用拖拉機從坡上下來，根本沒料到下面在打斗，連連剎車還是一路沖了下來。

    媽媽被壓死了。一場情事灰飛煙滅。蔡叔再也沒有成家，遠遠地看著小芒和弟弟生活不好時，會偷偷接濟一二。只是爸爸最不能見這個人，覺得他是殺妻仇人。

    小芒覺得這些都是命。想不到多年之後，自己重走的還是媽媽的路。清泉事件之後，她突然想通了，既然是命，就肯定躲不過。自己一定不能再在婚姻里套牢。不如走哪兒算哪兒。扎根在一個家庭，她肯定做不到……

    小芒沒想到自己貼吃貼喝貼房租，陽光只是做個現成的**男友，還做不到。談話後的第二天一早，陽光就不見了。小芒還睡著，看到陽光收拾東西的，也沒多想。睜眼看了一下，陽光說︰“我去看有什麼早飯買點過來。”然後拉開門，走了。小芒睡醒了打開電腦，在上面忙活了一會兒，還不見陽光回來。再看看出租屋，陽光所有東西都不見了。小芒起身奔向洗漱間，陽光的牙刷都收走了。

    小芒心頭一冷，覺得好笑。繼續坐到電腦前開始客服。

    單身的日子沒有過太久，很快又認識一個男人。這次小芒找了個歲數略大的。小芒覺得大些的會包容些。小芒特地回家辦理了離婚手續。

    大強和綠小葉的婚禮定在下個月。綠小葉听大強的要求，搬進了他們的新房去。第一天，亮亮就特別興奮，要求睡在爸爸和媽媽中間。奶奶趕緊抱走亮亮，示意爺爺抱走姜兒。本來很寬大的房子，一下子人滿為患。大強小葉一個房間，奶奶帶亮亮和姜兒一個房間。爺爺住不下，睡在客廳沙發上。亮亮被奶奶鎖在小房間，還在拼命哭叫，大強摟過小葉，拼命克制著笑。小葉掐他一把，起身敲開奶奶的房門，把亮亮抱了過來。姜兒當即委屈的淚水就下來了︰“我也要跟媽媽！”大強過來抱走了姜兒。一張大床上，姜兒和亮亮興奮壞了，在大強和小葉中間滾來滾去。兩個鬧寶好容易睡著，大強悄悄起身把他們又運到奶奶那兒去。

    小葉嘆︰“哎，這個樣子，我們還能再要寶寶嗎？”大強轉身就撲了過來︰“要！怕什麼？過去人家生十個八個的！”小葉樂了︰“你就打個對折，一半吧。”小葉嘆了口氣︰“說真的，我們有姜兒和亮亮也夠了，再要個孩子我們倆會累死！”大強色色地欺身過來︰“有沒有孩子你說了可不算的！”

    又到了亮亮見小芒的時間了。亮亮興奮壞了，一見面就抱著小芒親︰“小芒媽媽，亮亮可想你啦！”小芒一愣︰“這孩子，叫我什麼呢?媽媽就媽媽唄！”亮亮得意呢︰“還有小葉媽媽呀！爸爸給我和姜兒姐姐買了新衣服，到時我們都上台表演！爸爸說。”小芒急著問︰“亮亮你說什麼?”亮亮繼續開心地說︰“小芒媽媽，什麼是結婚呀？爺爺奶奶說，爸爸又要結婚了！”小芒抄起電話就撥大強︰“大強！你要結婚了？”大強並不回避︰“是的！”“和綠小葉？”大強不說話。“大強！我告兒你！沒這麼便宜！你要結婚，亮亮歸我！”大強火了︰“你離婚時怎麼不說孩子歸你？你離婚這麼久了，貼過孩子一分錢撫養費嗎？你離家這麼久，合著我就該打光棍？”麥小芒毫不含糊︰“孩子扔你家我放心！孩子有後媽，我做不到！”大強電話里就差掐死麥小芒了︰“麥小芒，你害我們全家還不夠？你想怎麼樣？”麥小芒換了一個人，放聲大哭︰“要麼復婚！要麼亮亮歸我！亮亮不能有後媽！”大強摔了電話︰“你說了不算！”

    這里綠小葉再問了一遍醫生︰“確定嗎？”醫生也樂︰“傻丫頭！頭胎吧！回家準備生吧！”綠小葉拿著化驗單，一溜小跑就出了醫生辦公室，一想醫生的叮囑又放慢了腳步。小葉準備電話大強，想著還是回家給他驚喜。小葉同學家孩子都好大了，如果不是姜兒，小葉也許早就成家了，沒想到自己最晚戀愛，懷孕卻這麼及時。生命真奇怪，來的時候，並不確認有了寶寶，醫生一確定，這會兒小葉都能感覺到自己體內有個小生命了。小葉變得特別小心。醫生說前三個月要特別當心。過了三個月就會皮實多了。小葉想問寶寶有多大長什麼樣，想想還是沒有好意思問出口。回家的路上，小葉拐到書店，買了本孕期300問，揣在自己的包里。

    綠小葉掏出鑰匙開門，迫不及待地喚大強，突然，小葉呆住了。麥小芒坐在沙發上。沙發的對面，坐著大強、爺爺、奶奶。爺爺奶奶看到綠小葉回來了，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大強怕亮亮和姜兒一會兒回來無法面對，把小芒和小葉請到了臥室里。

    門剛關上，麥小芒撲通一下，跪到了大強面前︰“我求你！求你原諒我！我有再多的不對，求你看到亮亮的份上，我可以回家！我可以像最初的那樣，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

    麥小芒移動著膝蓋又到了綠小葉面前︰“小葉！我求你！我們是好姐妹！我不能沒有亮亮！我有再多的錯，也是他的親媽！你以後也會有孩子！你到時就能理解我的心情！我求你了！”麥小芒淚水長流哽咽得說不全話。綠小葉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肚子。不用等到以後，現在她就能明白那種骨肉相連的感覺。大強全沒了平時的暴戾︰“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你拿我當什麼了？”麥小芒膝蓋跪地繼續移到大強面前，一把抱住大強的膝蓋︰“求你看在亮亮的份上，我們夫妻多年，我不想亮亮沒有媽媽……”

    綠小葉從頭至尾都沒有說一句話。那張化驗單還在包里。不再有機會拿出來了。麥小芒是對的，為了亮亮著想，小葉應該退出。亮亮那麼好的孩子，應該呆在親媽的身邊。已經到後半夜了，綠小葉起身︰“我先走了。亮亮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大強萬般不舍︰“小葉……”小葉苦笑著︰“我們不能太自私……”大強捶著自己的頭，綠小葉去意已決，開始收拾自己和姜兒的東西。奶奶出來了，一旁幫著整理。答案已經出來了，奶奶心頭一陣輕松，卻又有不舍，綠小葉明顯比麥小芒懂事得多。可是，為了她的亮亮，只能犧牲綠小葉了。

    小葉拿出戒指，輕聲交代著︰“這個我原本也用不上，想著替亮亮收起來的。這下好了，還給奶奶。”奶奶接過戒指，心里五味雜陳。

    綠小葉不想再進那個臥室了，撥打大強的手機︰“我們也沒有其它什麼要分的。我會盡快找個其它地方搬走。車我帶走了，買車的錢，我會分期歸還。”大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還沒亮。綠小葉找出一件大衣，從奶奶房間里裹出姜兒，姜兒睡得正迷糊呢，摟著小葉的脖子繼續睡著。綠小葉轉身正要離開小房間，亮亮睡得正香，臉蛋上兩酡胭脂紅，可愛極了。綠小葉欠身在亮亮臉上親了一口，慢慢帶上了房門，奶奶淚水下來了。

    爺爺接過姜兒，陪綠小葉往樓下走去。小葉把姜兒綁在副駕上，迅速啟動車子離開了。自己的車庫就在樓下，顯然不適合去了。綠小葉電話小塵︰“小塵，我去你那兒住一晚。”小塵睡得正沉了，嚇一跳︰“這會兒？不會吧？我在梧小桐這里。鑰匙你有呀，自己進去就行了！”“好！天亮了你能趕回來陪我去趟醫院嗎？”小塵一嚇全醒了，聲音高八度︰“干嘛？”“沒事兒，孩子不想要了。你陪我去做掉。”小葉聲音無比平靜。小塵火了︰“大強搞什麼嘛？”綠小葉急了︰“不關他的事！他不知道的！”小塵氣餒了︰“好吧！天亮了就回！”綠小葉並沒有急著去小塵的房子，沿著護城河轉了一圈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