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切为了点点
作者:远音尘      更新:2016-04-16 16:42      字数:3206
    才说到张天宝的上午半天。下午半天相对轻松一些,午饭吃过,点点玩一会儿,累了就午睡了,张天宝可以溜出来给人家送一趟货。只能近的,不能远的。接近傍晚时,又得赶回家做晚饭了。刘文燕推点点出去转一圈,一会儿到家晚饭。夜里是最麻烦的。点点从出生,睡觉就像接力。先是妈妈哄着睡,哄不着奶奶接着来。睡着了送到奶奶这里,睡到半夜饿了要送到妈妈这里喝奶。奶喝好了又得刘文燕抱回头睡。再瞌睡的人也折腾醒了。所以点点的夜里最费神。奶瘾很大,需要喝过奶再喝,喝了就肯定尿多,不再用尿不湿了,几趟尿一把,好好一个夜晚,被剪裁得七零八落。张天宝打着一张地铺,直接睡在刘文燕和点点身边,随时听命。

    开始还有人摸着规律,下午找他出车,再后来,人人知道他没空,他要带孙子,生意渐渐一个也没有了。可怜张天宝就这样退出了自己的舞台。然后就是晚上。原来他是个多么热闹的人呀,一碟花生米,一方豆腐,一壶子白酒,三五好友,吆五喝六喝得大醉,往出租屋一躺,天皇老爷他独大。现在不只是无法主动,但凡有人邀请,也得推三阻四了。因为太麻烦,先要溜回家把点点和奶奶的饭菜做好,再要溜出来时,人家已经进行得一大半了。就算赶去了,酒也不敢敞开喝,夜里还有任务的。

    就这样,张天宝等于完全彻底退出了。如果是因为年老体力不支再也做不动,总有退下来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他正值壮年浑身是力气,偏偏回来从事的还是这样一种细致活。张天宝想想就无奈,好比鲁智深坐下来绣花了。

    张天宝的课,算补足了。他和刘文燕是完全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他粗犷暴躁,刘文燕细腻温婉。带点点午睡,张天宝和点点两人趴在地上,比赛着爬,又让点点在他身上骑大马。点点玩疯了,尿急,到处乱尿,张天宝随便擦一下地上,两人继续疯。疯累了,点点睡着了,张天宝弄被子往点点身上胡乱一盖,赶紧去他的阵地看看,能不能转到一两个生意。这边电话就来了,是刘文燕,火大:“擦地的都不肯洗一下,一阵尿臊味。”张天宝唯唯诺诺接受教育刚要挂断,还没好,“就这么和衣把他睡了,起来会回凉的。到时感冒就麻烦了!”张天宝很沮丧。他已经做得很到位了,他的火暴脾气已经收起百分之八十了,如果不是孙子,谁可以降服他?

    好吧。为了点点。不回嘴。不反抗。虚心接受批评。点点眨眼回来一个月了,张天宝恍然记起,自己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完毕。出租屋。那里肯定不必再回去了,收拾一下退掉。还有,施回琴。张天宝虽然玩世不恭花天酒地,一生中花草无数,真正上心的并没有几个。刘文燕不谈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打断骨还连着筋的,这不,才是儿子出了点状况,张天宝就直滚地回来了。这是亲情,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几乎注定这一辈子就打不断了。还有就是施回琴。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相知。从来女人们都知道张天宝豪爽,兜里多金,和他的交往,多数冲着钱来的。施回琴明显不同。远远淡淡,若即若离,张天宝的喜怒哀乐都可以跟她说。这会儿他要搬回家去,退掉房子了,他觉得需要跟施回琴说一声。

    他去的时候,施回琴已经在了。把他的东西已经清洗打包得妥妥当当。床上所有的用品,都拆洗好了,最外面用床单包了扎好。一边大大小小的口袋,全是张天宝的日常用品。张天宝有些内疚,想想这也是他们最美好的结局了。施回琴像个母亲一样絮絮地叮嘱他:“你有一百个好处,就是脾气太坏。回家酒少喝些,少喝了就不容易发酒疯了。孩子妈妈走了,怪可怜了。你们两个就要好好相处,给他一个最好的成长环境。”张天宝搓着手,头低着。泪水下来了。有些人,一转身便是天涯。张天宝也觉得好奇怪,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他和施回琴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施回琴先走的。张天宝把所有东西装上车,看着不多,装起来还挺多,几年时间不停添置居然也有一车了。

    心情轻松了的张天宝,到得自家楼下,并不急着上去,撮着嘴高叫:“点点,和奶奶一起下来,我们看日落去!”

    刘文燕抱着点点,坐在副驾上。张天宝开到远郊。一条长长的河,虽然不大,长满了芦苇,太阳红红的挂在那里。张天宝一字一句地教着点点:“太阳。”刘文燕也转过身来,对着点点,张开嘴:“太阳。”点点乐了,嘴咧得好大,口水流出半丈:“阳阳!”张天宝一把举起点点,开心坏了:“阳阳!”刘文燕盯着远处的太阳,眼眶又湿了。张天宝连着刘文燕一起举了起来,刘文燕脸通红:“要死了!老没正经的。”张天宝仰天大笑,惊得芦苇里的水鸟高高飞起,在他们身边盘旋不去。张天宝哈哈大笑:“点点,看小鸟!”这下复杂了,点点不会学了。

    蓝小月和张抗就只差一个手续了。都说离婚了还可以做朋友,都是扯淡。蓝小月和张抗几乎没有歇斯底里地吵过,如果不是张天宝跑来教训蓝小月一通,他们到分手都会极其和平。可是,再和平,也结了冰。不到那一步,是离不掉的。蓝小月原想着保存一个婚姻的外壳,自己可以来去自由,可是她很快发现,别人不赶她,自己也回不去了。怎么回得去呢?那样一个家,被她蓝小月拦腰铡成两半,一半张抗的,一半蓝小月的。刘文燕满怀希望的以为,她带走了结婚的信物,是因为留恋婚姻,还可以回到婚姻里的。那是刘文燕那一代的想法。如果刘文燕跟张天宝离婚,结婚戒指如果拿不下来,连手一起剁了还他的。那是她们那一代人的骨气。可是现在人不一样了。蓝小月把那些视为自己的了。房子车子全写的蓝小月的名字。蓝小月完全按新婚姻法那一套走的,虽然房子车子事实是张抗购买的,蓝小月也不为难他们,捧钱她就走人。那是她应得的利益。

    几年的青春,点点还是她蓝小月生的。这其实是比较有意思的事。青春的事,约定俗成的,基本就是谁辜负了别人,你就要贴别人青春损失费。蓝小月和张抗的婚姻,摆明了就是她蓝小月急赶着过自由生活,辜负了张抗的一往情深。但蓝小月就有满腔的理由,把自己放到了怨妇的份上,她指着张抗:“结婚时,你说得那么好听,我才嫁给你的!”张抗就果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没能让蓝小月过上她想要的日子,没能像童话里说的,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人生。蓝小月各方面很脱俗,这一点上,一点不免俗,开价分房子市场价的一半给她。张抗没有任何异议。他最珍爱的爱情、婚姻、家,都失去了,蓝小月要多少钱他都是麻木的。倒是刘文燕狠哭了一场,当时她霸着儿子,不能随便加人家名字,哪知道她的傻瓜儿子巴心巴肺地直接过给了人家。这下好了。给多少钱都是必须了。还有什么大过婚姻法?虽然刘文燕保存着一叠交房款的票据。张抗心灰得让刘文燕心疼:“妈,钱可以再挣的。什么也不用说了。”张抗搂着点点,再不说半句话。刘文燕果真闭嘴了。

    两人唯一无法分开算清的,是点点。杜妈妈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嵘儿,你快电话张抗想想办法呀,孩子这么小,按规定是要给妈妈的,千万要留给张家呀,哎,人家一家老小够可怜!”杜嵘嵘正在替朵朵选衣服,直接收线了:“妈,你这是多操的心。小月从头到尾就没提过要点点。”

    果真。蓝小月该拿的不该拿东西全部卷走了,该商定的环节费用全敲定了,事关点点的只有一项:可以随时探视。

    张抗把协议书交给了刘文燕:“妈,这场婚姻,唯一对不住的是你。你是人财两空。”张天宝倒是有种解脱一般地轻松:“儿子,钱我们可以再挣。人还会遇到更好的。点点有我跟你妈来带!”

    张家三口不再说话。张天宝忧心忡忡,他担心自己的儿子,人生才起了个头,日后却会因为点点,诸事蹉跎,再要成家,终将不如单身时来得轻松了。担心只能放在心底,蓝小月这样的人,还有留恋的必要吗?

    张抗却比张天宝难过得多,多少夫妻,吵过闹过,几年风雨走过了,就再不容易分了,张天宝和刘文燕就是例子,两个活宝,闹了大半辈子,到老反倒太平了。自己和蓝小月如果撑得了几年,不也可以融合了吗?刘文燕也心存幻想:“在一起过得几年,摸着脾气了,就不会离了。”

    这只是你们张家的一厢情愿,要一起凑合过下去也得人家蓝小月同意才行的,蓝小月短信来得很及时:“近期把手续办了,否则我们就法庭上见了。”张抗把手机接给了张天宝,张天宝牙一咬举起手机就要砸,刘文燕整个人扑上去了:“抽疯呀,拿儿子出什么气呀?”点点受了惊吓,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