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抗說︰“好吧，月月，我支持你。我已經把房子掛房產網上了，我們和你一起走。點點也帶走，我們一家生活在一起。我不能自私到要你全身心投入到寶寶身上，事實上也不需要。我媽還會跟著，你只要抽出時間來陪他玩玩，教他走路教他說話。我這邊辭職。工作到那邊再找。”為這個張抗已經想了好久了，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藍小月像被火燙了一般︰“張抗，你有沒有搞錯？我就是想放手做自己的事情，你居然拖家帶口地全跟著？”

    如此，談話就變得很明朗了。張抗很受傷︰“月月，我怎麼一點都不能理解你？兒子丟在老家，你有沒想過，我爸媽也是五六十歲的人了？我們有工作很忙很累，他們一樣有手頭的事的，而且年歲不饒人呀。最重要的，以他們的精力帶孩子，很多時候，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們在這邊逍遙，于心不忍呀。老家的條件都不如這里，點點在那里，我很舍不得。”藍小月冷冷地︰“是你逍遙，我沒逍遙。就算累點，也是他們要帶的。我媽還沒爭取到的。”

    一句話噎死張抗了。

    悶悶不樂地去上班。下班後，兩人各玩各的，互不干擾。一周後，張抗再次試圖爭取︰“如果你一定要去外地，可以把點點接回來一段時間嗎？我最怕點點學出一口方言來，這樣，他即使回來上學，也落人家後面一大截了！”張抗眼楮閉了起來，難過的滋味說不出口，今天在班上，和一個同事聊天，人家只比點點大兩個月，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全會叫了。每天下午，都會去小區附近的嬰兒玩樂中心各種玩樂。同事感嘆︰“現在孩子就是條件好，別說，那些訓練動作發展的，還真有效。最有趣的，每天一游。小東西在水里，那叫一個快樂。”張抗眼前滿是點點，可是他這個做爸爸的，居然沒有能力把兒子帶到身邊，除非——如藍小月反唇相譏地︰“誰說帶娃是女人的專利的，你一樣可以。你愛把兒子帶到身邊，直接讓你媽帶來呀。”

    張抗決定了。把點點帶來。朝好的方向發展，點點的好玩可愛，能喚醒藍小月蟄伏的母愛，能拴住她離去的腳步，能讓藍小月肯留在本地發展。最快的打算，她一意孤行，仍然要離家千里，張抗就把母親和點點留在身邊，他下班回來帶點點，陪他玩，教他說話，就做奶爸也挺好。

    點點這次到來，幾乎有決定性意義的。他當然不知道自己此行意義有多重大。張抗請了個保姆，協同劉文燕做事。人忙就生怨，閑一點劉文燕心負擔會小些，藍小月抗拒情緒也會少很多的。張抗如此一念，又像一艘滿帆的船了，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希望。

    藍小月很害怕夜晚的到來。她覺得點點是天下最難睡覺的娃了。白天不吵也不鬧，到了夜晚就特別鬧騰。事實上，白天她一整天不在家的，白天的難帶她是沒有體會的。每個孩子夜里，都會起來，或者尿了或者餓了，或者從夢中驚醒，或者某種不安全的意識，讓他突然醒來。

    張抗要求點點和他們睡，是有理由的。一來舍不得劉文燕。劉文燕雖然不說話，但張抗已經很內疚了。幾次臨走時，他都發現，劉文燕偷偷服藥。人到老年百病生，雖不致命，難過是一定的。帶孩子又是世上最累最苦最有責任的活兒，如果不是這麼難，藍小月不至于和張抗天天吵鬧。張抗就想著，晚上至少可以讓劉文燕輕松一會兒。張天寶把劉文燕和點點交給張抗時明確表示過︰“保護好你媽可以幫你們帶20年的。把她累倒了，就結束了。晚上你們自己帶。”二來很享受點點睡在兩人中間的感覺。想象著，點點眼楮一睜，左邊媽媽右邊爸爸，幸福要的並不多，不過就是三人共眠的時光。三來，他還在幻想著，點點柔軟溫暖的小肉身子，可以拉住藍小月越走越遠的心。

    點點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學跑路了。一大家子圍著他逗樂，差不多到九點半才洗好上床睡覺。很不安分，滾來滾去，就是不睡。藍小月先陪著他瘋了一會兒，後來覺得怎麼這麼難搞定呀，推著一邊的張抗，讓他把點點哄睡。張抗並沒有多少經驗，裝貓裝狗點點沒困，自己都累困了。好容易睡下去了，不長的時間，點點哭了一聲。藍小月睡著了，張抗在點點身上拍了幾下，點點不叫了。又過了不長時間，點點又哭了，張抗拍了幾下，不買賬了，哇哇大哭起來。張抗一早還要去外地出差，推了小月一把︰“月兒，寶寶應該要喝奶了，你泡些奶粉喂他。”

    藍小月起來泡了奶粉。點點不喝。頭掉向一邊，還在拼命哭。藍小月沒轍了，抱著點點來回跑，嘴里輕輕哦哦著。點點還在拼命哭。張抗本來強睡著，怕耽誤第二天的行程，這會兒看不行了，起身接過點點，在後背輕輕拍著，嘴里哼唱著幾句，點點漸漸安靜下來，睡了過去。早晨四點的樣子，點點又醒了，這次哭得很急，像是被掐了一般，劉文燕都驚動了，急急地趕過來，把點點抱了過去。

    一早，張抗睡過了，電話里忙著改簽火車票。藍小月黑著眼圈出來了。張抗拿著個面包，就出門了，走出門去還回過頭來，在藍小月額上輕觸了一下︰“老婆，辛苦了，我幾天就回來了！”藍小月說︰“張抗你是不是故意的呀。你出差還把兒子帶來？”張抗歉意著︰“出差是臨時才通知的。老婆乖乖在家，老公帶漂亮禮物給你。”藍小月不為所動︰“這日子還是不是人過的？”張抗又一鞠躬，逃也似的離開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真不是故意的。”

    張抗自己開車，已經到了火車站了，還是掉轉了車頭，他請求公司另外安排人︰“家里真的走不開，臨時有了點事。”

    張抗知道藍小月一夜沒有睡好，這個時候鐵定一肚子火，直接把車開到了藍小月公司樓下︰“月兒，下來，有驚喜！”藍小月下來時，張抗一把把她塞進了車子︰“我讓公司另外派人了，今天一天時間是自由的，帶老婆去瘋了！”張抗帶著藍小月，到了從前吃過的小吃一條街。藍小月吃得只差扶著腰了。張抗長呼一口氣︰這日子要都能像這樣多好！可是，點點雖然麻煩了點，為什麼藍小月看不到點點的好玩呢？他比其它孩子都愛笑，一笑就嘴張很大，張抗每天不管多苦多累，看到他那個笑，所有煩惱就全到九霄了！

    路上有好多小兩口，帶著孩子一起來的。有坐推車里的，有騎爸爸脖上的，有抱在媽媽懷里的，張抗說︰“下次，咱把點點也帶來！不過，小孩子來這些地方，不太好。空氣太混濁。”藍小月本來倒也有想法帶點點來玩的，听到張抗的後半句就不爽了︰“我就知道，你的理論太多。人家孩子不也來的？”

    藍小月和張抗為孩子事件不止一次爭吵了。張抗的理論，小心駛得萬年船，帶著越細心越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傷害，比如頭痛腦熱的。很多孩子一動就生病磕踫，與成人照顧不當有很大關系的。藍小月理論︰男娃要帶得皮實一些。不要搞得溫室里小花似的。誰家娃兒不一樣長大了。張抗真哭笑不得了，男娃是要皮實一些，可是他才指頭點大，你也得把他照顧大了才有機會歷經風吹雨大的呀。遠的不說了，就這些孩子，帶到這種地方來，他們有的在推車時，最下面的空氣層都是特別差的，這些吸進肺里，當然不是毒氣攻，不會立即有問題，如果長期這樣，就會有後果。就像奶粉，不安全的奶粉，並不像農藥粉，一服斃命，但長期服用，男孩都長乳房的，不知道藍小月如果看到點點胸前也鼓起一塊時，會不會還是這種理論。當然吵歸吵，張抗不會笨到拿兒子來當試驗品，來讓藍小月吃一塹長一智的。

    兩個人到家前，把身上都收拾了一下。倒不是怕劉文燕有想法，是不想惹劉文燕不開心。一個人帶孩子，確實比較累。劉文燕的白發較之前，明顯多了不少。又沒及時去染，這會兒冒出來更讓張抗負疚。

    劉文燕確實不開心。劉文燕不說，不等于不懂。兒子一直這麼小心地維持這段婚姻，做母親的難過。自己的兒子，捧在手掌心寵大的，這會兒她藍小月一踩到底，還要在他男人的自尊上碾幾腳的。有時，看著藍小月那副模樣，都恨不能踢上一腳。劉文燕真沒見過哪個人對自己的孩子這麼不上心的。夜里就陪著睡覺，搞得比上班還累。劉文燕從點點落地就陪著了，點點一動，劉文燕就能猜上他什麼心思了。藍小月媽媽做到現在，越抗拒問題越多，睡個覺都不能把孩子弄妥。劉文燕甚至不願意把孩子給她帶，一到她手，針戳了一樣百般哭鬧。

    兩個人到家時，劉文燕沒給好臉色︰“你們今晚要是帶不過來，還是由著點點跟我睡。跟我睡我看他很乖的。”

    藍小月朝著張抗︰“你媽給鼻子還上臉了不是？好帶就她帶了。她是不是哪一級的專家下來的？跟她就乖？”張抗不接招︰“少說點吧。媽不定是這個意思。帶自己的娃兒，不用專家，是個媽媽都會。”

    藍小月哼了一聲︰“我這個媽反正不稱職，怎麼做你們都不滿意的！”張抗不開心了︰“誰這麼說過？你可以做得讓大家滿意呀！”

    捅馬蜂窩了。藍小月冷了下來。再晚的時候，點點直接往張抗懷里一塞，她自己睡到了小房間去。

    張抗　著堅決不要劉文燕幫忙。藍小月愛睡哪兒由著她，藍小月樂得不再有人要求她，睡到小房間時，都把里面門反鎖上。

    劉文燕側耳听著家里的動靜，她成了最難的人，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這艘船上，她呆得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