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月隱隱感覺他們的婚事，沒有那麼順利。張抗一直興興頭頭的，藍小月沒有說破。該來的總會來，梅花香自苦寒來，受點挫折，沒準彼此都會格外珍惜。

    回到城里，張抗拖著藍小月去置辦各式小物件。先是牙刷，那種情侶型的，可以換牙刷頭的。26元一個，張抗往購物車里裝，嘴里念著︰“老婆用粉紅的，紅男綠女，我就用綠色的好了。”再往前走，一邊的電子屏幕里在廣告，張子怡系著個圍裙，手里端著鍋，配音很吵很雜，藍小月從前面經過，瞟了一眼︰989。藍小月徑直走了過去。張抗拖住她，圍著那個鍋子在轉。張抗拿著就往購物車里放。藍小月頭大了，一個鍋子一千元？張抗，你會不會過日子？張抗嘿嘿直樂︰民以食為天嘛，鍋子當然要用好的。藍小月干脆束手，站在一邊看張抗挑東西。那種浴簾，淡淡乳黃，普通防水布的，就很不錯了，張抗放回原處，津津有味地一款一款翻開選。選定一款粗麻的下面一排咖色小格子的，藍小月看著也驚艷了，她有些發笑︰“張抗，你和我，哪個是女人？怎麼覺得你比我還事多？”張抗頭也沒抬︰“那是因為我愛得比你深，你是敷衍，我是認真。”藍小月一嚇，人在不經意間，說出來的都是內心最真實的話，而張抗的這句話，似乎點中了藍小月的穴道。

    藍小月開始用心地選其它日用品。一種小鐵水壺，精致中又見質樸，黑黑的壺身，粗麻綁的把手，藍小月高聲地喚張抗︰“小抗，快來看！這個漂亮！”張抗立即應聲而來，突然盯著藍小月問︰“你剛才叫我什麼？”“小抗呀！怎麼啦？不對啦？你媽他們都這麼叫呀！”張抗一把抱起藍小月，猛地在藍小月臉上親了一口︰“啊！老婆你真好！”藍小月掙脫了張抗，臉通紅︰“像什麼話呀，這在超市。”張抗嘿嘿偷笑。

    那天劉可可坐他身邊，藍小月回張抗短信︰“怎麼啦？張抗？”劉可可敲著張抗的頭︰“怎麼樣？老妹猜得沒錯吧？你們之間隔著寬寬的河呢！什麼時候叫你抗，小抗，抗抗，小哥，小乖，寶貝兒，這條河就沒了。”藍小月哪里知道張抗這里翻江倒海呢，偎在他懷里︰“小抗，我怎麼這麼餓呀！快餓瘋了。”張抗拖起購物車就去結賬︰“改日再買，咱們先去吃！”

    藍小月真像從牢里放出來的，張抗去停車的瞬間，就站在路邊買了人家一個千層餅吃掉了，邊上又有一個人在賣五元的炸雞腿，藍小月毫不猶豫地又來了一個。張抗已經跟上來了，一看攤邊小吃，驚呼著︰“月月，那個不能吃！帶你去肯德基吃去。”已經來不及了，半個雞腿已經一半吃了下去。

    坐進肯德基時，藍小月已經沒有那麼猴急了。張抗坐在她一邊︰“小月，這麼能吃呀！小心長胖了做新娘難看。”藍小月嘴里包滿了吃的，手指放在嘴里嗍著，含混不清地說︰“不管，今天先吃飽。”張抗低下頭愛憐地在她頭發上親了一口︰“真可愛，好吧好吧，我的底線，是肥成一頭豬。”

    張抗開始催促他的父母，盡快準備婚事。劉文燕很干脆︰“你們定下日子，我們這邊直接通知親朋好友，直接舉行一下儀式就行的。家里差什麼，不嫌媽媽眼光差，我去幾天買一下就行的。”張抗摟過藍小月︰“小月，跟你媽媽商量一下，看什麼時候辦掉合適，正好這幾個月我沒什麼大事，可以先學著伺候老婆。”藍小月開始電話岳玲，岳玲回復著︰“嗯，奶奶一時半會看也沒什麼大事，明天媽媽把你們兩個生辰八字，送給人家合一下，看選哪個時間合適。對了，小月，日子定了，到時他們家父母還要來一趟的，我們這里叫通話。就是商定結婚吉日。現在都是新形勢了，咱們三媒六證的也免了，不過，該走的儀式一定要走一下。我們彩禮也沒有多的要求，跟其它人差不多就行，十來萬吧。不過，有一點要很嚴肅地要求的，房產證上，得有我們小月的名字。現在都是新婚姻法了，這房子上有你的名字，住著才會踏實些。”藍小月急了︰“媽，你怎麼這麼俗呀，這房子是人家老早就買的，我們憑什麼要求人家寫我的名字呀。你就不要丟這個人了。”藍小月站起來到陽台里和她媽媽說話。“小月，你還小，不懂事，媽媽就得替你做這個主。咱們女人呀，也就出嫁這會兒金貴了，這要是生了孩子，蓬頭垢面的變成黃臉婆了，人家把你甩了，說理的地方都沒有了。也不是媽媽沒有這個底氣，現在都這樣，要結婚，得寫上我閨女名字！”

    藍小月有些氣結︰“媽，這麼要求有意思嗎？你把女兒的尊嚴放在哪里？”岳玲倒還通情達理︰“小月，你怎麼就不懂這個道理？媽不是財迷，這錢，要了還是給你們兩個人花的。媽替你多爭取幾個，你婚後就能少操點心。媽媽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讓人家瞧不起的，媽媽買輛新車，寫上張抗的名字，就算扯平。”藍小月真服了自己的媽媽的，還要再說什麼，張抗已經過來了，從身後擁住藍小月，張抗親著小月的頭發︰“答應媽媽，名字不只是加上你了，名字全寫成你的。我只要有小月！”

    張抗沒想到劉文燕的反應會那麼堅決，劉文燕脾氣特別好︰“兒子，你從生下來到長這麼大，什麼事媽媽都依你，但這一點，媽媽不想犯糊涂。她藍小月如果足夠愛你，就不會動房產證上名字的心思，她如果只是愛上了你的房子，這種人，不能深交。”張抗有些生氣︰“媽，你說什麼呢？是我，想把房子贈送給小月。我愛她，勝過自己的生命。這房子，我愛的女人擁有著，和我自己擁有，有區別嗎？”劉文燕繼續著︰“年輕人有情喝水也飽，這我能懂。你們現在愛著，恨不能天崩地裂，可是不愛了，怎麼辦？房子不是小事，不是小數目，從小到大，你闖的紕漏，媽媽都幫你捂過去了，房子如果有閃失了，媽媽是無力再扶你起來了。”張抗坐在媽媽身邊，摟過媽媽︰“媽媽，我知道，你一個人帶大我，有多辛苦。我知道，這個房子買得有多艱難，所以，我才會遠路迢迢回來和您親口說，可是媽媽，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都不能夠全身心地愛著她，我的婚姻又有多少勝算？”劉文燕淚水猝然而出︰“兒子，我要怎樣，才能讓你明白，如果靠出讓房產證上的名字，贏來的婚姻，我的兒子，又怎麼能幸福？”張抗默然，摟著劉文燕的肩，力道加大︰“媽媽，你誤會了，這不是小月的意思，是她家里的要求。我看上的女孩不會錯。”劉文燕並不讓步︰“果真如此，不如就拿這事試試她？她真不是物質女孩，就能說服她家人的。”

    張抗快郁悶死了。張抗從小到大都是學霸，這個世上，沒有解不開的難題。可是自從涉及他的婚事，他發現，自己特別拙劣，非但不高手，簡直頭都要炸了。

    張抗趕回自己的小窩時，才發現，藍小月留了一張紙條在家里︰“小抗，我媽把我叫回家了。你要好好的。”

    藍小月趕回家時，才發現，自己其實是被軟禁了。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藍小月打死都想不通。就在小月兒時和奶奶掉進去的那條河的對岸，一直有兩間水泥房。是藍聰和小月大伯給奶奶建的。里面裝修得都還好，只是後來小月擔心奶奶孤單，堅持接奶奶住在自己家里，房子就一直空在那里，只有年關的時候過去打掃一下。藍小月剛趕到家里，就發現奶奶沒有了。小月有些著急，岳玲說︰“奶奶鬧著要回自己的房子，護工嫌遠，不肯做了。”小月火了︰“那我奶奶現在呢？”岳玲說︰“你自己去看呀。你先照看幾天吧，媽媽抓緊找護工。”藍小月狠狠地瞪了岳玲一眼，撥開她就朝奶奶房子飛奔過去。

    奶奶一個人坐在門堂心，有太陽，斜斜地照著，奶奶像是睡著了，嘴角還有一個飯米粒。還好還好，沒有太髒太糟。藍小月放下心來。藍小月幫奶奶披上厚衣服︰“奶奶，咱們看小河去了！”

    藍小月覺得，世間的輪回真正厲害。記得無數次藍聰和岳玲吵架的時候，小月就躲進奶奶懷里，听奶奶講故事，奶奶給她編滿頭的小辮子，喊她維吾爾族小姑娘。藍小月在奶奶身後捏著，她相信奶奶會有感知。藍小月又蹲下來，揉捏奶奶的腿子，奶奶嘴咂巴咂巴的，藍小月受到鼓舞，再次蹲在奶奶面前，張大嘴巴，對著奶奶教︰“奶奶，小月。”奶奶口水流了一路，嘴巴張大著。藍小月開心得直跳，想起來告訴張抗，才想起手機停電，還沒充呢。小月急急推著奶奶，往自己的家里走，得把充電器還有行李都要拿到奶奶這里來，陪奶奶住一陣子，把張抗也叫來，教會奶奶說話，扶奶奶學走路。小月走得很急，可是再急，也差點錯過她生命中最關鍵的時刻。

    張抗馬不停蹄地往藍小月家趕，岳玲倒是很熱情地招呼著︰“張抗，怎麼不是你爸媽一起來？不是說好了一起來的嗎？你媽不同意？”張抗閃爍其辭︰“我媽這人說話直來直去的，阿姨別往心里去。”岳玲也不兜圈子了︰“嗯，咱也是痛快人。這不是怕閨女吃虧嘛，誰家養大一個女兒也不容易。我讓小月散心去了，她應該是一個人去哪兒旅游了。”

    張抗咬著牙，很受傷。一直以為，這場小戰中，藍小月是自己的同盟軍，只要他們兩個人真心相愛，所有的外力只能是考驗他們的試金石。可是，藍小月居然抽身而走不戰而退了。真不敢相信。張抗開始撥打藍小月的手機，冰冷的提示音一直響著︰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張抗領教過藍小月的決絕的，那次在風中翻滾了幾圈的手機卡，再次在張抗腦中翻滾。張抗有些氣餒︰“我就在這里等，我不信小月不回來看奶奶！”張抗求岳玲︰“那，阿姨，我再陪奶奶半天吧，說不定以後再也見不著她老人家了，”怕岳玲誤會，趕緊換口︰“是怕再來也沒有合適的身份了。”張抗說著，就去後備箱搬東西，果汁，尿不濕，濕紙巾，薄荷糖，都是給奶奶的。張抗闖進奶奶的房間，空空如也，張抗一眼就看到了小月的手機，放在一張小凳上，正在充電了。張抗快樂起來，飛身就走︰“小月！藍小月！月月！我來看你了！你和奶奶在哪兒？”

    藍小月推著奶奶，汗都走出來了。路邊的小野花真多，藍小月掐了朵蒲公英，插在奶奶的發際，繼續往前推︰“奶奶，這下，你就是老妖了！”小月突然定住奶奶，是張抗！小月听到了張抗的聲音。小月更快地走著︰“奶奶奶奶，是張抗！張抗來看我們了！”張抗遠遠地看到了小月推著奶奶，張抗奔得更快了︰“奶奶，小月！月月！奶奶！”張抗一邊跑一邊脫著自己的外衣，沿路甩了開去，小月開心壞了，推著奶奶開始飛奔︰“小抗！我和奶奶在這兒！”張抗一把抱起小月，狠狠地在小月臉上親了一口，小月開心地笑了︰小抗，突然有不祥的感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張抗再也不願意回想剛才的灰心喪氣，死死地抱著藍小月，藍小月突然摸到了他的淚水，嚇得不輕︰“小抗，你怎麼啦？”“沒有沒有！小月，這麼多天不見，太想你了！”藍小月在一旁甩膀子︰“奶奶交給你了！”藍小月一路拾著張抗脫下的外衣，責怪著︰“就不怕路上人撿了去！”

    岳玲倒也沒有再為難張抗，買了一堆菜做了招待張抗，口風始終不松︰“張抗，這事沒有商量的。你們家真心疼小月，就會接受我的說法，何況，我們有車送你。我們貪圖的不是錢。我們爭取的是小月應得的權益。”藍小月埋著頭拼命吃菜，胃口特別好，張抗應著︰“阿姨請放心，這事我會處理好。”張抗看藍小月拼命的樣子，好笑地捏著她的臉蛋︰胖丫頭，不能再吃了！岳玲突然盯著藍小月︰“小月，你是不是懷孕了？”藍小月一呆，筷子掉在桌上，一桌上的人，全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