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來找藍小月了。

    部門開會。主要是設計作品老總不滿意。會上各人提了一堆難處，天天閉門造車，腦殼都快想空了，顛來倒去無非那些東西。女總盯著藍小月︰“藍小月！你的靈感呢！你無處不在的靈感呢！”藍小月望著自己的指尖，不語。

    散會了，小衛跳坐在藍小月的桌子上︰“藍總，不是新戀愛又開始了？怎麼靈感枯竭了？”藍小月一個抱枕就扔了過來︰“小衛，你信不信我會撕爛你的嘴？”小衛從桌上跳下來，俯到藍小月臉上︰“別說，徐正那小子對你還真夠意思。人家連家和事業都不要了。听說，這里的業務全盤轉讓了，據說是要去首都發展自己原先的專業。”藍小月漠然地︰“小衛，你是個男人吧？怎麼這麼八卦？”敲門聲響了起來，小衛說︰進來！

    突然就愣住了。是徐正。

    小衛站在門邊，進不是，出也不是。朝藍小月看看，眼里寫滿疑問︰要留下幫你嗎？藍小月用眼神拒絕了，徐正不客氣地對著小衛︰“對不起，我找小月有幾句話要說。”

    小衛還想說什麼，徐正不客氣地把小衛往門外一拎，用腳把門一踢，門咚一聲，合上了。

    藍小月後背挺直了，對著徐正，不說話。

    徐正突然單膝跪了下來︰“小月，我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請你嫁給我，我要帶你一起走！”藍小月驚呆了。她的手，一直在手機鍵上，她想好了，徐正真要有什麼過激舉動，她就會向樓下的保安求救，或者她陪著徐正一同完蛋。

    那個飛揚跋扈那個有些邪惡的徐正哪里去了？連日的掙扎，徐正顯得無比憔悴。只在一瞬，藍小月就笑話自己的神經質，這個自己曾經那麼迷戀的男人，又怎麼會對自己動粗？藍小月不忍再朝徐正看去，背過身來，眼淚往下直流︰“徐正，你怎麼就不明白？我們是不會再在一起了，我需要一段可以站到陽光下的愛。我需要一段受到祝福的愛情。”徐正站了起來︰“小月，這些我都可以！現在我都可以給！”

    徐正從背後圈住小月，喃喃地允諾著︰小月，月月，從前欠你的，以後都會幾倍還給你！藍小月掙脫徐正，站到沙發的背後，尖著聲音︰不要過來！徐正，我們沒有以後了……小月泣不成聲。

    徐正僵在原地。

    大街上音樂刺耳嘈雜，他們曾有過的愛情，像那些擠出來的音符，歇斯底里後，碎了一地。

    從來愛情的最高境界是身體的融合，而一個女人，如果下決心離開你，指頭尖你都別想踫到了。

    徐正聲音全啞了︰“小月，你離開我才幾天？那個男人，真有這麼大的魅力？”藍小月拼命地搖頭︰“徐正，沒有人可以隔開我們。是我們，不合適。我不願意和你一起的日日夜夜，總想著有人因為我們在一起而生不如死。記得從前我們一起看過的書嗎？那時，你就說，你很不理解，為什麼徐志摩那麼浪漫那麼痴情那麼一往情深，林徽因卻選了梁思成？

    女人都很自量，知道自己瘦弱的肩膀，扛不起那麼重的枷鎖，那樣的重重枷鎖。”

    徐正頹然放棄︰“這我就懂了。”

    徐正慢慢走到門邊，轉過身來再次對著藍小月︰小月，我愛你！後會無期！

    徐正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小月奔到窗口，過了很久，才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孑然孤獨，蕭索落寞，藍小月的淚水再次滑過臉龐。

    藍小月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回到自己的小鎮，陪奶奶。張抗陪著一起來的。

    奶奶錦緞棉襖一塵不染，如雪的頭發，紋絲不亂。躲在一張躺椅上，下面墊著厚厚的棉被，脖子下系著圍嘴。眼楮睜著，很少眨動，面色安詳，略帶笑意。藍小月和張抗把奶奶推到陽光下，藍小月替奶奶梳頭，張抗拿起奶奶的手，替奶奶剪手指甲。

    張抗先把指甲剪短了，然後拿小銼慢慢銼圓，又舉到遠處端詳，一會兒拉到跟前繼續銼。“奶奶奶奶，小星星唱歌給你听！”“沒有什麼能夠阻擋  \你對自由的向往 \天馬行空的生涯 \

    你的心了無牽掛\藍蓮花-”歌聲劃破天空，奶奶依然面色慈祥，聲色不動，藍小月抿嘴直樂︰“賭你能把奶奶唱笑！”張抗天生一幅反嗓子，唱也像哭，張口又來，藍小月推起奶奶向前︰“再唱，就由著你一個人發神經了。”張抗嘿嘿笑了︰“那奶奶，小星星給你講故事了！大兔子和小兔子相依為命，有一天，小兔子對大兔子說，媽媽，我愛你！我愛你，有這麼多！小兔子張開手臂，大兔子笑了，那可真多！嗯，媽媽愛你，有這麼多！大兔子也張開手臂，小兔子一看，呀，媽媽愛我要多得多！小兔子又跳了起來，我愛您，有這麼多！大兔子也跳了起來了，嗯，寶貝兒，媽媽愛你，有這麼多！”

    張抗突然站起身來一蹦三尺高︰“寶貝月月，我愛你，有這麼多！”

    藍小月眼底突然有了霧氣。藍小月從椅子上方，俯到奶奶頭發上，藍小月輕輕搖晃著奶奶︰“奶奶，要是你能夠听見多好。這個會講笑話總沒正經的家伙，叫張抗。看他，唱歌那麼難听，講的故事，倒還不錯。”

    張抗嘿嘿笑了。張抗說︰“咱們推奶奶去那條小河邊。你和奶奶常去的地方。沒準她能想起什麼來呢。”藍小月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我和奶奶的小河？”“當然知道。那是一條快樂小河，你掉進了河里，奶奶撲通就跳了下去。進了水里，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會游泳，奶奶太胖，在水里閉著眼楮狠命撲騰，倒是一旁的你，輕松地扶起奶奶,對著哇哇大叫的奶奶問，奶奶沒事吧？”藍小月哈哈大笑起來。往事歷歷在目，奶奶人胖膽又小，忙沒幫上，盡幫倒忙，最後還是小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老人家撈上岸的。小月停了下來，蹲在奶奶面前，想看著奶奶撲哧笑出聲來，可惜沒有。

    小河還在。可惜干得見底了。幾根蘆葦，稀稀疏疏，從前人們用碎石壘的碼頭還在，藍小月一級一級走了下去，張抗推著奶奶，喊住小月︰“小月，下周陪我回家一趟，好不？”藍小月好脾氣地回頭︰“不怕我的冷淡嚇著你家爹娘？”張抗指著胸口︰“這里有座活火山呢！”

    張抗彎下身，在奶奶的面頰上親了一口︰“奶奶，您老人家真是我的大福星！大恩人！”藍小月好氣又好笑︰“張抗！你變態！”張抗哈哈大笑︰“親奶奶有什麼變態？大白天，親你才會讓別人受不了！”

    藍小月也笑了︰“那我要求你現在親我！”張抗固定住奶奶的椅子，應著︰“你等著！這就來！”

    藍小月嘻笑著走了過來，張抗手機響了︰“嗯，媽，在出差呢。什麼？讓我立即回家一趟？媽，你不說什麼事，我不回家！”張抗聲音突然小了起來︰“媽，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電話都千篇一律呀！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的事，不許你操心！”張抗狠狠地合上了手機。藍小月笑了︰“怎麼？你媽著急抱孫子，要你回家相親？”張抗無奈地撓撓頭︰“為這個，斗爭了多少年了。是我媽一個同事的女兒，大人覺得我們怎麼怎麼合適，可是，我當人家妹妹這麼多年了，我怎麼轉得過彎來？”張抗索性主動交代。藍小月笑嘻嘻地望進張抗眼里︰“有多妹妹？牽過手沒？”

    張抗有些生氣︰“我媽要是再跟我攪活，我就一輩子不結婚！真受不了她了！”藍小月好脾氣地︰“我倒是覺得，你需要跟家里徹底說清楚了。要不，人家也晾著呀。”張抗也有些無奈︰“這倒真是的。兩家每有事情都走動的。這次就是因為那個妹妹研究生畢業了，在家呆兩個月，家長們都覺得是個好機會，要求我回家陪著。”藍小月說︰“那就回家呀。就算不談，也要說清楚的。”張抗戒備地朝著藍小月望了望︰“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不在眼前？”藍小月沒好氣的︰“你這個人，怎麼好歹不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