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珍貴的背包
作者︰
一源 更新︰2025-01-06 16:52 字數︰3184
洛桑一再堅持說他能行,哪怕拖著傷腿多走上一百公里也沒問題,我卻在心里打出了一個問號。
少數民族的漢子,又是馬幫的後代,究竟能有多麼強健,我不太了解,可一個剛從昏迷中甦醒的人,又流了那麼多血,可謂九死一生,身體有多麼虛弱可想而知,更別提還得加上腿骨骨折的疼痛,他這都能沒事?
在原始深山里,我不敢說什麼“強者為尊”,但好在“強者為大”的原則是能起作用的。
我故意黑起張臉,假裝生氣地不想說話了,沒過幾分鐘洛桑的態度就有所軟化,他同意在河邊生起篝火,休息個把小時,看看傷勢發展如何再決定接下來怎麼走。
不遠處的樹叢里,悉悉簌簌鬧起一陣響動∼
糟糕,這大白天的難道也有野獸出沒?該不會是狼或者熊吧?哪怕是頭野豬也很難對付啊!
我一把就將洛桑的斯甲巴操在手里,如臨大敵般死盯著前方斑禿掛雪的喬木林。
洛桑也半天沒有說話,好在等了一會兒,一條細小的灰色身影一閃就過去了,力氣只大到撥起了地上一卷落葉。
“嗨,是只野灰兔子呀。”洛桑呵呵笑著將兩手往後一撐,擺出個舒服的斜靠姿勢,然後感嘆︰“可惜我的腿受了傷,不然肯定去把兔子獵來,咱們就能享受一頓香噴噴的兔子肉了。”
好提不提,在這種時候提兔子肉?我不禁舔了舔嘴唇,咕嘟咽下一口口水,五髒廟不失時機地叫喚了幾聲。
看看電子表,到下午一點半鐘了。
早上吃的紅燒牛肉方便面早就在劇烈的下山“運動”中消化干淨,此時我們若不趕緊補充能量,很快就要在嚴寒中虛脫,特別是洛桑還受了重傷。
于是我們決定,洛桑原地不動,由我出發去這一帶搜索,看能不能把背包找回來。
就目前形勢來看,我的包已成一線生機,找到了我們就能脫困,否則接下來的路程,相比前面一段只怕會難上加難。
可我們又有著相同的擔憂,就是我這個毫無野外生存能力的“城里人”,一旦離開露營的地點,是否還能找回原地。
經過一夜加一天的歷險,情感上我和洛桑已成生死相依的戰友,只要還沒安全走出大山,誰也不會忍心離開誰。
洛桑不願收回他的藏刀,要求我拿著一路做引路記號。我不管怎麼走也絕對不可偏離河岸,背包找不到就算了,千萬別最後連人也弄丟了。
我毫不猶豫地謝絕了他的好意。沿途做識路的標記,找片石頭就成,犯得著專門拿把刀嗎?洛桑的武器得他自己留著,萬一林子里再有風吹草動,跳出來個猛禽啥的,他可以自保。
我態度堅決,並且也確實不懂用刀,洛桑就沒多堅持,但又教了我一遍該如何利用太陽辨別東南西北——折多山提前進入了冬季,太陽落山的時間少說也得比康定早一小時,所以靠判斷日光偏移來確定東西方向,是最好的辦法。再加上一路標記與流水的引導,我應該是能轉回頭找到他的。
我點點頭,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肚子叮囑的話想說,最後卻只用力捏了捏那結實的肌肉,就起身大步離去了。
四千多米高的折多山,只要走出去就能到達康巴藏區,那兒有葛爾扎洛桑的家。
沿河流走著,我攥緊拳頭狠狠發誓,一定要妥妥地把他送回家,再也不讓他因我而有一丁點閃失。
所以務必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背包,這是我唯一能用以贖罪的東西了!
然而轉念又想,這可是一座原始老山啊,我進山時專門繞開游客該走的通道,偏移至山背面一條罕有人跡的路徑,那里見不到一點人工開鑿的痕跡,就連經幡也一片沒有。
背包從我經過的懸崖落入萬丈深淵,能像洛桑預計的那樣,真那麼巧就落在水源邊的某個地方?我看找起來不亞于大海撈針吧!
這樣一琢磨,我又意識到找包的範圍實在太大,找回它的希望渺茫,連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沒有,我又為什麼還要因為它而離開原地,將受傷的人單獨留下?
若能攀上山巔,可在四千多米高的埡口處見到被經幡圍繞的白塔,可觸及能近距離觀賞貢嘎雪山的觀景台,那里不僅有美景,還有可以救助我們的工作人員∼
但是,我在已接近山頂的最後關頭登頂失敗,現在是在下山的路上!
堅定的決心在胡思亂想中潰散,我矛盾萬分,又一次打起退堂鼓,想順著原路返回。
可當見到洛桑那張充滿期待的臉時,我該對他說什麼?是說努力試過了但沒找到,還是說我憑個人主觀意願認為找不到,沒走多遠就放棄了?
不行,對于連嘗試一下也不敢的懦夫,哪怕真有奇跡存在,也只會與奇跡擦肩而過。我得堅持,堅持就是勝利,這句話從古流傳至今,絕對不是給人瞎講的!
洛桑的聲音就沒在耳邊停息過,我一路走著,一路認真用石塊為回程做標記,並盡量離河水遠一些,以防漲潮破壞記號,但又不脫離河岸線。至少我得做到,這一趟獨自出行不管怎麼走,也不會迷路。
一個小時過去,我一無所獲,感覺像是繞著一片河灘谷地兜了一圈。
接下來我倒是有了新發現,越往前走河面越寬,水流聲也愈發響亮,我似乎是走出之前山峰的範圍,來到了另外一個更加開闊的地方。
持之以恆地朝前走,不停走下去,我是不是就能見到盤曲的318國道了?哪怕是一個景區的服務站,或者遇到幾名騎行的游客也好啊,我就能有手機打求救電話了!
可我真的不得不止步了,我怕丟掉洛桑。
那時我尚不知道,從山上折返下來遇到的“小河”,其實是發源于五千多米高的雅拉雪山的康定河,折多河是她的另一個源頭,在康定城內二者交匯,再注入大渡河,就成為了大渡河的一級支流,全長有83公里,流域面積達一千五百多平方公里。
那是一條串起諸多名山大川的川西玉帶,是雪山山神賜予人間的五彩哈達,奔騰不息的河流本身就象征著蓬勃的生機,我又怎麼能在行走于她身邊時,懷揣沮喪的情緒?
在河道發生轉折的地方,我意外見到了幾條掛在木樁上、印有佛陀教言和吉祥鳥獸的五色經幡,經幡下插了幾個紅色轉經筒,借助流水驅動力,轉經筒悠悠地隨風打著轉。
發現它們的瞬間,神聖的崇敬之情便由心生發,我幾乎也要雙手合十地跪倒,朝它們吟誦六字真言了!
奇跡並不止于此,順著飄揚的經幡往更遠處張望,金色陽光照耀下,我發現在岸邊幾塊石頭形成的石灘之間,夾雜著一個烏黑的東西。
雖然給水浸泡的鼓脹了,我也沒費多大力氣就辨認出來,那不正是我百般求索而不得的背包嗎?追尋了這樣遠的路程,幾乎不抱失而復得的希望了,它卻在我已打算尋找其他生路的時候,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不,背包給我找到,可說是偶然,卻也更像是一種天意。
我的地理知識實在有限,說不清它確切是墜落到了哪里,可那一定是某片水域,隨河水經過將近兩天一夜的奔流給沖來了這一處灘涂!
當然除去感謝康定河,那幾塊粗糙的河石也功不可沒,若沒有它們將背包卡住,恐怕我就成了和背包背向而走,這輩子也找不回它了。
我一個勁叮囑自己千萬別被勝利沖昏頭腦,不知輕重地就爬到石頭上撿拾背包。
洛桑說過,在山中涉水時需要格外當心,哪怕是很大的河石,看起來非常穩固,也有可能是吞噬生命的惡魔。我得先找一根木棍,試探石頭是否穩固,踩上去時身體能不能維持平衡,並保證石頭表面沒有結冰,才可以采取行動。
背包看似近在眼前,實際上給大石頭隔著,離我很有點遠。
我不得不又找來小一些的石頭墊在大石之間,踮著腳尖踏過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拿回了我的背包。
這真是意外又驚喜的收獲,等洛桑知道我大功告成,該有多高興啊!
只可惜,我自己似乎高興得太早了一點。
可以裝很多東西的大包,浸滿水後成了一個厚實的巨大水泡,重量至少比原來增加了三倍,我得盡量排空水才能拖動它。
將包拖回岸上,我興沖沖拉開包鏈檢查,見到的卻是極為陌生的一幕——這真是我親手整理出來的旅行包嗎?
所有裝在里面的東西,全部濕透,我以為可以當作午餐、甚至是晚餐的面包和肉脯,全成了渣滓。
給塑料袋裝著的切片面包,水從袋口滲進去,形成了一個水袋子。肉松裝在塑料瓶里,變成了一瓶“肉泥水”。至于泡發開的肉脯,就不知將它們架在火上烤,是否還勉強能食用。
不過也有值得慶幸的好事——藥品大多無恙。因為它們都是鋁箔包裝,隔水功能強大,外盒和說明書作廢,藥丸基本沒有受潮。當然,創口貼是不能再用了。
扔掉已然不可解決饑餓問題的食品,包倒是輕省了一些,我半扛半拖地往回走,下午四點多鐘,太陽已快給遠山崖齒吞沒時,我摸索著鑿刻的路標回到了洛桑身邊。
但見到他的一瞬,我震驚地想,我該不會回來太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