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读完皇上的圣旨，总管太监李宪婉言谢绝了知府王松的热情款待，与钦差叶祖洽一起追风赶月般地离开了信州。

    叶祖洽本想到临川拜会宰相的家人，顺便带着王芳一同返回京城，可李宪告诉他，王安石的千金不是在临川探望祖父、陪伴母亲，而是假扮戏子与蔡京一道北上辽国。

    得知王芳不是去临川探亲，而是去辽国面见彦衡，叶祖洽牙齿咬得“咯噔”作响，似有被人愚弄感觉，他心如火焚地急速返京，欲向宰相询问个明白。

    “叶钦差的性子太急躁了，就是天大地大的事情也得吃饭、睡觉，怎能一直赶路？若是这般，别说是人吃不消，就是马也受不了。”

    李宪的话在理，祖洽只好在天黑之前择一客栈安顿、歇息。

    晚上，李宪将叶祖洽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开诚布公道：“依本公拙见，叶钦差大可不必责问宰相，就在本公前来信州宣旨的前三天，皇上已派崇文院校书邢恕前往宰相的老家，暗查王芳是否离京返乡。若皇上还想重用王安石，便不会予以计较，更不会派个与王安石背道而行的邢恕南下临川，由此可窥皇上的意图。”

    “公公此话意在说明，皇上决定向太后妥协，重新起用旧党领袖司马光？” 李宪连忙摇头叹曰：“‘富国强兵’是皇上的理想，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轻易放弃，暗查王芳去处，意在换人主持变法。”

    叶祖洽哦了半天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他仍处云里雾中，惝恍迷离。

    “若是钦差信我李宪，本公可将此事捋捋。”

    “当然相信，还望李公公不吝赐教、指点迷津。”

    叶祖洽既紧张又着急，期待李宪告知内情。

    李宪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水，而后不疾不徐地轻声叹曰：“我十三岁进宫，前后服侍仁宗、英宗、神宗三位皇帝，因而敢大胆预言：王介甫的时代已然结束，皇上必然起用他人，以完成变法革新大业。 ”

    “公公所说的他人，想必是吕公无疑。” 李宪摇了摇头，给予否定。

    “不是吕吉甫，难道还是蔡持正？依祖洽观察，在皇帝的眼里，蔡持正不及吕吉甫。”

    “是谁主政，乃皇室隐秘，本公不便胡猜妄议，钦差回京自然便一清二楚。现时已晚，明日还得起早赶程。唉！千里迢迢，鞍马劳神，颠来簸去，疲惫不堪。”

    李宪不敢多言，只能点到为止，故而佯装困顿，哈欠连天。

    且说，皇帝把王安石隐瞒王芳去处以及王家与辽廷左相关系特殊，并谎称女儿回乡探母的欺君大罪在殿堂之上公布之后，文武官员意见不一，议论纷纷。

    吕惠卿、章惇和蔡卞等人竭尽全力帮王安石辩护。苏辙、张璪和李清臣等人却落井下石，说王安石行为是欺君犯上，是卖国勾当，须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中书侍郎张璪、尚书左丞李清臣皆为监官苏轼的好友，二人平时就为苏轼被王安石打压而仗义执言，可王安石大权在握，苏轼虽说满腹经纶，但也得不到重用，只是做个监官罢了。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监官苏轼出来说话：“皇上，宰相主持改革、变法以来，虽说部分举措不合时宜，给百姓造成利益损害，但改革、变法也给朝廷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充实了财政，提高了国防力量，对地主和商人的非法渔利也进行了有利的打击和严格的限制。

    尽管宰相在女儿出走方面没有说明，与辽相的关系没有澄清，但皆情有可原、事出有因，还望皇上从轻发落、宽大处理。”

    黄安中也发表了类似苏监官的看法，对变法的利弊做了实事求是的奏疏，神宗经过考虑，最后做出王安石享受品级、退居二线的决定。

    此后王安石挂了个虚职——观文殿大学士，整日著书、写字，赋闲王府。

    退堂后，吕大临、张璪、李清臣、苏辙齐聚苏轼府邸，大家对苏轼殿堂的那番表现看法不一。张璪怒目切齿地大声质问：“子瞻今天是怎么了？是吃错药了吧？介甫当初怎样待 你，难道你全都忘记了不成？换作是你，他会怎样？他不整死你苏子瞻那才叫怪哩！”

    李清臣也重声谴责：“子瞻的行为让人心寒，要不因为是肝胆好友，谁愿出头得罪介甫？”

    “二位大人都少说两句行不行？依与叔看来，子瞻的表现恰到好处，既点出了变法的利处，同时也指出了变法的弊处，是实话实说，对事不对人，哪像你们胡乱站队，遇事不过大脑，横加指责，简单粗暴。”

    “吕大人此话欠妥，我大哥平常…… ”

    见苏辙也要诘责究问，王闰之一改平常，勃然变色。苏辙见此万般无奈，不再言语。

    在皇上、太后的相互妥协下，蔡确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右相），王珪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左相）。

    本以为王安石失宠自己就可东山再起的司马光，只好继续退居洛阳，耐心等待时机成熟。

    与新党为敌的邢恕并没有因为王安石的下台而得到皇帝的器重，而是沿袭旧职——崇文院校书。

    叶祖洽回京之后，再也没有去过王府，而是整日随在蔡确的身旁，做蔡确的助手。

    蔡卞的行为与叶祖洽完全相反，自从王安石被贬之后，他就很少光顾堂兄的府邸，而是经常到王府探望王安石，因此，蔡卞给王安石的印象很好。

    在京城还没待上半年，王安石便主动请求到地方任职，以造福一方的黎民百姓。

    神宗觉得这般甚好，于是便亲书圣旨，拟任王安石为江宁（现江苏南京）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