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劣钢陷阱
作者:
年丰雪大 更新:2025-11-17 21:32 字数:3453
次日辰时,按察使府正厅的檀香燃得格外浓烈,却压不住空气中的暗流。张御史身着绯红官袍,手持象牙笏板,刚踏入厅门,目光就扫过桌案上那枚被周砚山随手丢弃的梅花钢锭 —— 银亮的钢屑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像极了他眼底的锋芒。“周大人,今日登门,是为西郊炼钢厂旧案而来。” 张御史声音不高,却震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晃动,“有人递上证据,指证李嵩构陷刘工头、贪墨军需,而大人您,似乎与这桩旧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砚山端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摩挲着桌角的玉坠,脸上堆着假笑:“张大人说笑了,李嵩是朝廷重臣,刘工头当年是因炼出劣钢被问责,何来构陷之说?倒是有人伪造证据,想诬告忠良,还望大人明察。” 他说着,瞥了眼站在厅角的刘世群 —— 昨日的袈裟已被换成粗布囚服,却依旧攥着怀里的旧锉刀,眼神亮得惊人。
“伪造与否,证据说话。” 张御史从袖中取出那页账本抄件,轻轻放在桌案上,“这是当年李嵩运劣钢换私银的账本抄件,上面的签名与商船账册完全吻合,而商船账册,已由漕运司核实无误。” 周砚山拿起抄件,眉头紧锁:“不过是张废纸,谁能证明这是李嵩的账本?”
“我能证明。” 老仆忽然从厅外走进来,手里拎着那根空心竹扁担,背后还跟着两个漕运司的差役,“这抄件是从李嵩当年的商行账册上抄录的,而这本账册,是我儿阿福用性命藏下来的。” 他将扁担放在地上,抽出堵在端口的旧棉絮,从空心处取出一本泛黄的账册,“这是完整账本,上面不仅有李嵩的私印,还有当年验收劣钢的经手人签名 —— 周大人,您看这签名,是不是和您当年压下的辩词草稿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周砚山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指微微发颤:“你…… 你胡说!我从未见过什么辩词草稿!”
“是吗?” 张御史忽然转向厅后,对差役道,“请出物证。” 两个差役很快捧着一个木盒走来,打开时,里面正是当年汤玮政递过的辩词草稿,虽被撕碎过半,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与印章。“这是昨日老仆带我去府中杂物间找到的,” 张御史拿起草稿,目光如炬,“草稿背面,竟有大人您的批注 ——‘此事牵涉李嵩,暂压不奏’,这八个字,大人还认得吗?”
正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檀香燃烧的 “滋滋” 声。周砚山攥紧了官袍下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张大人,我与李嵩是同科进士,他救过我性命,我不过是念及旧情,不愿轻易弹劾罢了,并非有意包庇!”
“念及旧情?” 刘世群忽然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那枚梅花钢锭,重重拍在桌案上,“周大人可知,这枚钢锭上的梅花印,是我祖父的私印?当年他不肯炼劣钢,不肯在验收册上画押,被李嵩诬陷下狱,含冤而死!而您,却因为一己私念,让真相沉埋十年!” 钢锭与桌案碰撞,发出 “当啷” 一声脆响,震得杯盏都晃了晃。
老仆忽然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张大人,周大人!我儿阿福当年不肯往钢炉里加生铁,被李嵩的人打断了腿,临死前还握着一块好钢,说一定要为刘工头昭雪!这些年,我在按察使府当仆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拿出证据,告慰我儿与刘工头的在天之灵!”
张御史扶起老仆,转身看向周砚山,语气愈发严厉:“周大人,律法面前,无旧情可讲!李嵩用劣钢坑害军需,构陷忠良;您身为按察使,知情不报,包庇罪犯,已触犯大清律例!” 他挥了挥手,差役立刻上前,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周砚山,“即日起,暂停你的按察使职务,待三司会审,再定罪责!”
周砚山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道:“我错了…… 我不该念及旧情,辜负了朝廷的信任……”
张御史看着桌案上的证据 —— 账本、辩词草稿、梅花钢锭,又看了看刘世群与老仆眼中的泪光,沉声道:“刘工头的冤屈,今日终于有了眉目。接下来,我会立刻上书朝廷,弹劾李嵩,请求重审此案,还所有被牵连者一个公道!”
晨光透过正厅的窗棂,洒在那枚梅花钢锭上,锈迹被照亮,露出底下银亮的钢质,像极了黑暗过后,终于绽放的正义之光。刘世群攥着祖父的旧锉刀,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再黑的暗箱也能捅破。” 他抬头看向张御史,又看向老仆,忽然明白,所谓的钢骨,不仅是钢铁的坚韧,更是人心的正直与坚守 —— 只要这份坚守不灭,再深的冤屈,也终有昭雪之日。
三日后,朝廷圣旨刚到,张御史便收到密报:李嵩已察觉风声,令心腹备下快船,定于今日酉时从秘密码头潜逃,且留有后手 —— 若搜查队逼近内院,便烧毁所有谋反证据。
“酉时前必须找到李嵩踪迹或核心罪证!” 张御史将密报拍在桌案上,晨光里的圣旨泛着冷光,“否则一旦他逃出海,勾结外商举事,省城便危在旦夕!”
辰时三刻,搜查队抵达李府。朱漆大门刚被推开,就听见内院传来 “吱呀” 一声,假山后突然射出数十支暗箭 —— 箭簇竟是用西郊劣钢打造,虽脆易折,却胜在数量密集。“快躲!” 刘世群拽着汤玮政扑到廊柱后,祖父的旧锉刀下意识挥出,“铛铛铛” 几声,磕飞的劣钢箭簇碎成数片,溅在石地上火星四溅。
“是劣钢暗箭!射程不远但淬了迷药!” 老仆扛着竹扁担挡在张御史身前,扁担上的钢箍(阿福用好钢所制)硬生生拦下两支箭,“府里定有机关,是当年李嵩让炼钢厂工匠打造的陷阱!”
穿过二进院落,通往内院的月洞门突然落下千斤闸 —— 闸板边缘嵌满劣钢尖刺,正是用当年被祖父驳回的劣钢锭熔铸而成。“这闸板看着厚重,实则掺了三成生铁,脆得很!” 刘世群盯着闸板接缝处的锈迹,想起祖父说的 “劣钢怕震”,立刻将梅花钢锭抵在接缝处,挥起巡防营士兵的铁斧狠狠砸下。
“咚 —— 咔嚓!” 钢锭的坚韧撞上劣钢的脆裂,闸板竟从中间崩开一道缺口。可就在此时,假山后窜出的黑衣汉子里,突然冲出一个蒙面人,手持链锤 —— 链锤的锤头是实心劣钢,虽沉重却极易脱手,他甩动链锤砸向刘世群:“敢毁李大人的机关,找死!”
刘世群侧身避开,锉刀顺势勾住铁链,猛地发力 —— 劣钢锤头不堪拉扯,竟从链扣处断裂,重重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浅坑。“李嵩连你们的兵器都偷工减料,你们还敢卖命?” 汤玮政趁机大喊,同时瞥见一个黑衣汉子腰间挂着枚铜哨,“他留着这哨子,是要等你们挡不住时,吹哨引燃书房的炸药!”
这话戳中了黑衣汉子的惧心,有人当场弃械:“张大人,我招!书房的书架后有暗门,但必须用李大人的铜印才能打开,否则会触发火油机关!”
众人直奔书房,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火油味 —— 书架后的墙壁上,果然嵌着个铜制锁孔,旁边凿着凹槽,正是放铜印的地方。“李嵩的铜印定在密室里,可咱们找不到钥匙!” 巡防营副将急得跺脚,酉时的梆子声已隐隐传来。
刘世群突然攥紧怀里的梅花钢锭:“祖父说过,好钢能对上好纹!” 他将钢锭的梅花印对准锁孔凹槽,轻轻一旋 ——“咔嗒” 一声,锁孔竟应声转动!原来当年祖父为防李嵩篡改钢锭印记,曾在梅花印内侧刻了对应凹槽,而这暗门的锁,正是李嵩仿造祖父的钢印形制所制,反倒被真钢印破解。
暗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浓烟扑面而来 —— 密室顶部竟在往下滴火油,墙角的油灯被点燃,火焰已舔舐到堆放的账册!“快灭火!” 老仆立刻将竹扁担劈成两半,用空心的竹节舀起庭院石缸里的水,刘世群则扑到桌前,抓起密信与图纸往怀里塞,指尖被火星烫得发红也顾不上擦。
“不好!密室还有第二道机关!” 汤玮政突然指向墙壁 —— 那些挂着的布防图后,竟藏着数十个劣钢制的弩箭发射器,箭头对准密室门口,只要有人靠近,便会触发!刘世群一眼看穿机关原理:“这些发射器的扳机是劣钢做的,受力就断!” 他将梅花钢锭绑在锉刀末端,用力甩向扳机 ——“铛铛” 几声,劣钢扳机纷纷断裂,弩箭无力地掉落在地。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士兵的惊呼:“不好了!后院着火了!黑衣人的余党在烧库房!” 浓烟顺着暗梯往上窜,密室里的火油越滴越急,桌案上的钢锭堆已被引燃。“先拿核心证据!” 张御史抓起铜盒里的虎符碎片与密信,“李嵩的快船在东门码头,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灭火搜证据,一路去码头拦他!”
刘世群攥着发烫的密信,怀里的梅花钢锭被火烤得温热,忽然听见老仆大喊:“阿福的记录!” 原来阿福的掺假明细掉在了火边,老仆伸手去捡时,衣袖被火星引燃。刘世群立刻扑过去,用祖父的蓝布长衫裹住老仆的手臂,将明细塞进怀里 —— 长衫的布料虽被烧破,却护住了纸页上的字迹。
冲出密室时,酉时的梆子声正好敲响第三下。远处传来码头的号角声,张御史脸色一变:“李嵩要开船了!” 刘世群望着浓烟滚滚的李府,怀里揣着证据,手里握着发烫的锉刀,忽然明白:这场搜查从来不是简单的找证据,而是与时间赛跑,与李嵩的劣钢陷阱较量 —— 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让十年沉冤再无昭雪之日,让省城陷入战火。
“我去码头!” 刘世群翻身上马,“你们留下封存证据,我用梅花钢锭认出李嵩的快船 —— 他的船舷上,一定刻着仿造的梅花印!” 马蹄声急促地奔向东门,身后的李府火光冲天,而码头方向,已能看见一艘挂着黑旗的商船,正缓缓驶离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