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条干涸的婚姻河流(1)
作者:mengna      更新:2021-07-17 09:59      字数:3640
    法官告诉洛美,她有权再上诉。但她摇摇头,哀大莫过于心死。

    她厌倦了与彼特在婚姻家庭生活中的游击战和伏击战,时刻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伤痛,泯灭闪光的灵魂去迎接毫无意义的夫妻黑战,稍不留神就会中弹。每一次都击碎她心底的谅解与坚持。她曾主动放弃筑好的战壕,挥舞白旗,甘愿做彼特的俘虏。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而她低到了尘埃里。

     “亲爱的,你怎么啦?”她曾多次在彼特非常沉默的时候这样亲切地问候以表自己的关怀,求得重新和平地生活在一起。

     “你忙你的去,让我安静一会儿。”彼特不耐烦地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坐在他的太师椅上,一边沉默 一边看着他的脚尖,好像脚尖上有什么障碍物似的,他在想办法如何踢走。   而她却每次在这种时候,连尴尬也不敢显露,只能傻傻地抿嘴笑笑,表现得天真傻气。但不管她如何表现,如何装傻,或有时她也真心嘘寒问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

    “你哪来那么多事?你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吗?”换来的不过是这样的冷言冷语。其实,这还不算冷的,更冷的是站起身身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渐她发现,她与彼特有一种模模糊糊的距离,如何努力拉近只是徒劳。  

     直到有一次,她才发现自己的丈夫的一颗心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灰死了,对她不再有热度,在她面前更不会跳了。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周末,一大早,她像往常一样,给他先预备好了糖尿病的药放在餐桌上,等他起来早餐前先吃下药再早餐。彼特的早餐不同普通健康人的早餐,他很长时间没粘果汁了,因为太甜。他只要一杯茶、或一杯咖啡,两块全麦面包就可以了。

    “起来了?早餐做好了,今天下雨天,晚餐就在家吃吧?”洛美直到彼特喜欢周末去餐馆吃饭,然后在酒吧坐一会儿后再回家。

    当彼特坐在餐桌前吃面包时,洛美满脸含笑地坐在丈夫的对面这样问他。

    彼特吃完早餐,一直没有回答妻子的问话,之后站起身独自一人出门了。

    洛美并没有追出去问个究竟,她也不敢上前去问,因为这种不打招呼出门的情况很多,她不便问,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洛美一个人吃完午饭,彼特还没回家。熬到晚饭时分,彼特还没回来,她想,彼特说不准今天还是照例去餐馆吃饭,然后再去酒吧喝一杯后回家。于是,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淋雨扯了几颗自己种的白菜,准备晚上炒一个蘑菇青菜,煎一条鱼,多放点辣椒,太想吃辣椒了,再做一个西红柿汤,吃饭前喝点汤更好,一个人好好吃一顿中餐,反正彼特不在家吃,她今天是自由的。

    她喜滋滋地一个人在厨房忙前忙后,热腾腾的饭菜刚端上桌,还没来得及解下围裙,彼特就回家了,看那样子并没有在外面吃晚餐,一脸的疲惫。

    她迎了上前,想替彼特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帮忙挂好,彼特根本不领情,脱了外套自己挂在走道的衣架上,然后径直走到餐桌前看了看,一脸不高兴地嘀咕:“做一大堆?又有中国客人来?”彼特讨厌她如此浪费。    

     “没有啊,我等你一起回家吃饭啊。”洛美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彼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什么话都没说,上楼去了。

    洛美被这样冷落了一会儿后,心里窝着火,又不便发作,只能惯常地忍气吞声。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等彼特,一直等到饭菜都凉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倒不知道动筷子了。

    那天她一直等到晚上了,彼特一直没下楼,她不得不上楼去看看。没想到,彼特一个人在床上蒙头大睡,鼾声雷动,根本就没把楼下的人放在心里。洛美越想越伤心,含着眼泪下楼,看着忙活了半天的饭菜,一点食欲也没有了。她不懂,为什么他宁愿看到婚姻的战场弹痕遍地,家庭生活满目疮痍,哪怕受伤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日子很快也很慢,好不容易熬到快过春节了,原先说好了回国与年迈的父母一起过年的,可是彼特不愿意跟她一起回国,最后她也放弃了。于是,她给父母寄了点钱,尽一份孝心。她以彼特的名义寄钱给父母的,父母收到钱后特别高兴,觉得这个洋女婿挺懂事,虽然这个女婿的年龄小不了自己多少,但毕竟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人家,再老,他也是女婿。很快,她父母给女儿写了一封信来谢谢女婿。

    洛美收到信的当天,她很兴奋,觉得自己之前悄悄地做了一件很值得的事情,至少父母对她与彼特在荷兰生活得很融洽会感到高兴和放心。于是,她买了些菜,做了一桌好菜,特地为彼特买份礼物,正好也是她与彼特2周年的结婚纪念日。

    彼特这天也没有任何异议,很开心地坐到餐桌上来。

    “亲爱的,我以你的名义给父母寄了点钱。他们来信了,非常感激你。”洛美兴奋地递上一杯酒,举杯去与彼特碰杯。  

     “为什么你做任何事情都不事先与我商量?”彼特一脸怒气,将红酒杯狠狠的搁在餐桌上拂袖而去。

     她无助后便是无奈,用不多的智慧将残酷无情的现实画卷撕碎,在心灵深处画饼充饥想象一帆风顺的平静生活。从而她惊愕的发现,彼特的霸气犹如秋天凋零的花瓣,随处可见,倔强倨傲,还以为自己仍然能保留青春。她终于鼓起勇气松一口气,不再搭理他的无理取闹,不再应战,她决意息事宁人,把一切的错担下来,在夜深人静时气喘吁吁。  

     这事不久,彼特30多岁的小女儿有天来访,彼特和女儿在客厅里边喝咖啡边聊天,洛美在厨房忙着给他们做晚饭,只听得彼特对女儿说:“她不再是曾经的洛美,那个纯净得像一滴水的中国姑娘,整天不知在想些什么,鬼鬼祟祟的,居然把家里的钱拿出去寄回中国。”

    洛美听得一肚子委屈,她真想冲出去理论一番。可是,那样就会更糟彼特反感甚至他女儿反感,以为她心术不正,喜欢听壁根。

    尔后,他们的战争成了拉锯战,双方的力量有时处在均衡状态中,谁也无法彻底攻克对方,一场既疲惫又心碎的婚姻战持续了整整一年。自此,曾经童话般的爱情故事,早已变成了他们彼此永远不愿意触碰的伤痛。  

     这才有了法院的一幕,两人都在律师的陪同下对簿公堂。  

     彼特的亲人也来陪审。

    她孤独地坐在公堂之上,她是如何陈述的,又是如何被提问,继而如何回答他们的,她不想再回想。走出法庭,她脑子一片空白。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以为彼特会表露出些许愧疚,哪怕一点点怜惜,她也不枉与他夫妻一场。

    可是,彼特与她在法院门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他好像从来不认识洛美,更不曾相恋相爱相守三年。

     他坐进那辆红色跑车里,脚踩油门,一溜烟,消失在车海茫茫中。这辆红色跑车原本说好等洛美拿了驾照送给她的。当然,这已是过去时了。人都没了,要车有什么意义?

    她瘫软的坐在路边,眼泪决堤似的汹涌,她希望这洪流在骤然中洗刷她三年来的屈辱。然而,一切结束得如此迅猛,排山倒海之势,她猝不及防地崩溃于此,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洪流,这股红流早已把她内心的一点残存的希望冲垮了,也淹没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勉强坚强与理智。“彼特,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适才离我这么近,转眼却又那么远了。”她在心里愤愤不平地骂着,却也伤心着。这时,她才真正清醒,一种她与他之间已经习惯了习惯不再延续,异国他乡那扇曾经为她开启的婚姻驿站里的大门也已经关紧了,她与他的爱河早已裂口、干涸。当一切都以变了形的状态出现在她生活里时,她才真正地如梦初醒,其实,她爱他,深深地爱着这个老混蛋。她恨自己没出息,特别懊恼,甚至愤怒。  

     她的失望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那些痛心的仿佛是哑剧的过去。  

     29岁的她不想做剩女,爱上了高大英俊的同仁萧桐,她和萧桐花前月下,无限憧憬。两人双宿双飞,比夫妻还夫妻,如胶似漆地度过了8年甜蜜的恋爱生活,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可是,好景不长,一对比翼鸟,却终未齐飞。萧桐爱上了她的闺蜜,与萧桐诀别的那一天,是她37岁的生日。  

     都说失去一段恋情,必须要用新的恋情弥补,缝合伤口。她听信了,在疗伤的同时,她在网上寻寻觅觅,守候每一个圆梦的夜晚。她就不信,像她这样一位高贵的女子,就无法让一个同样高贵的男子动心?  

     是啊,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给你另开一扇窗。一对异国忘年交恋人在灯火阑珊处款款登场,溢彩飞扬。  

     彼特,这位来自荷兰的离了婚的富商,一位有着四个孩子和七个孙子的爷爷级老高大上老男人入了她的法眼。“对,他年长我快20岁,又怎样?谁说高大上必须是年轻人?”洛美这样回答所有反对这桩婚姻的亲朋好友。  

     可不?彼特花白的头发是一种成熟的象征。他爬满眼角的细纹,亦是慈爱的港湾。  

     “异国婚姻,不稳定。远嫁异国,遇上事儿了,谁来照应?又是初婚,根本没有婚姻的经验,如何做好彼特四个孩子的后母?又怎么能应付得了彼特七个孙子管你叫后祖母?受了欺负向谁诉?生病了谁来伺候?”她懂,父母兄长朋友亲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她已身不由己。彼特在经济上的富有是成功男人的标志。她是金枝玉叶,就该是最好的搭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已经过了不切实际的追求所谓梦幻爱情的年龄,尽管她从未走进过婚姻。但她看腻了那些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惨状和无助。她不要头戴珠冠,身穿八宝锦绣衣。

     她对她的另一个闺蜜说:“我只想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不能在国内成为房奴,成为公司老板赚钱的机器,成为俗世里的女强人,或者,成为丈夫的附庸品,儿女们的老妈子。我这样想有错吗?我坚信,爱情不分国籍,婚姻不在乎年龄。只要两人相爱,就能感动天地。”

    她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服她。她终于甩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去了遥远的国度——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