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吴为车祸
作者:*4435      更新:2021-06-23 15:47      字数:4624
    第四十一章 吴为车祸

    自从何明秀被区革委主任翁向东请走之后,文兴邦一直提心吊胆,郁郁寡欢。一点信息也打听不到。后来听说何明秀被重庆一家工厂招走了之后,他恨得牙痒痒的。这个臭娘们儿这样绝情,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样深。她和自己偷偷摸摸地同居了那么多日子,居然不告别,不打招呼,悄悄地便搬走了!文兴邦整天情绪低落,萎靡不振,出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石老师傅遇难之后,文兴邦想到他一家子对自己的照顾,特别是秀花从烧锅煮饭,洗衣浆裳,轻重农活,都是手把手地教会自己。他经常一个人默默地沉思,再也没有和吴为、王喜石、武卫国等人逗趣打闹的雅兴了。看见秀花经常魂不守舍地朝父亲哥哥的坟地跑,他也常跑去劝导安慰她。但说来说去,就只有那么几句话。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再也没有原来那样的伶牙俐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

    追悼会后不久的一天,他忽然收到了何明秀由重庆寄来的一封信。他急不可待地撕开信封,取出信纸读起来:

    兴邦:你好!

    很抱歉,走的时候没有和你告别,你大概还在怨恨我吧!但我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在区革委翁主任的安排下,悄悄进行的。

    感谢你在乡下时给我的帮助,慰藉,使我这个飘零异乡的反属的女儿,有一个倾述衷肠的知音。使我在备受挫折打击时有一个同病相怜的伴侣。

    水库里的风流案件传出之后,人们对我议论纷纷,你可能也认为我是一个不贞的女人。可是,我可以告诉你,这完全是一个骗局,是一个政治阴谋!我是被人利用成为了打击别人的石头,攻击别人的炮弹。你是知道的,我有头晕的毛病。小时候发过羊儿疯。多年都没有复发过了,哪知下乡后却复发过两次。一次是我们一起贴专刊的时候,这触发了我们感情的涟漪,加速了我们青春的萌动;一次是在水库主坝指挥部里的半夜时分,我因多吃了几块变质的饼干,晚上感到恶心呕吐,起身去指挥部侧边吐。哪知突然一个黑影从坎下冒将出来,我一阵晕眩,一头往地下栽去,恰巧遇到芮书记巡查夜班归来将我扶住。哪知道却被人们以讹传讹,编织成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桃色新闻。在区革委个别人的威逼下,我被迫写了一份含糊其辞的交待。不是我的骨头软,我太希望脱离乡下的苦海,太希望回到母亲身边,回到生我养我的山城。失去了这次机会我还有别的可能吗?

    他们对我和芮书记之间的男女关系纯粹是污蔑!他们通过医生检查说我已失身,处女膜破裂。这一点你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干的“好事”,他们却硬要栽到芮书记头上去。我本想把你牵扯出来向他们说明情况,但他们不会相信。就如我反复向他们说明我有头晕的毛病,芮书记是碰巧扶住了我他们不信一样。我已经写信到你们的县革委会,揭露翁向东不择手段,污陷芮书记的罪行,还我清白女儿名声!

    我已进入一个机械厂学习车工技术。还在利用空余时间复习高中拉下的课程。也希望你在劳动之余多学习文化科学知识,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争取早日离开那个原始生活的环境。

    山城腊月,江风苦寒。夜静更深,情思倍切。引笔铺纸,悄然灯前。万语千言,相思难叙。话长纸短,就此搁笔。

    吻你!

    日思夜想你的何明秀

    1975年10月28日

    文兴邦反反复复地看了无数遍,脑海里一幕又一幕地叠印着他和何明秀厮守幽会的情景。他将何明秀送他的照片吻了无数遍。心中的疑虑,烟消云散,一扫而空。石老师傅牺牲之后,文兴邦担任了龙洞大队2生产队的生产队长之职。石国安担任副队长。他们拆掉宋氏牌坊,何家坟地就是这时的事。生产上大部由石国安安排,公社,区、县的迎来送往,开会传达,由文兴邦抛头露面。水库里,他们也隔三差五的带着几个伙伴去干几天。实质上,这些水库民工,栽秧打谷农忙时,都要回生产队忙一阵子。忙过了,又回水库继续干。由于放下了思想包袱,水库里,生产队奔来跑去,文兴邦也和伙伴们一样,忙碌充实,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和他们一起拖架车的土秀才吴为,这一阵却运交华盖倒了霉,病倒了。一天,拖完石头之后,浑身大汗淋漓。为贪图凉快,他一头扎进深水潭里。回去之后,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打起摆子来。一连三天,他在家里睡得过昏天黑地。上厕所方便也显得头重脚轻,十分艰难!

    石秀花一连三天没有看到吴为的身影,有些纳闷。第四天下班之后,她急急忙忙地赶回生产队,来到吴为的门前。门里边扣着,推不开。门的上半部,一个大大的蛛网将门封了过严严实实,似乎好久都没有人进出了。秀花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赶忙伸手拍门:

    “叭!叭!叭!叭……!”

    “哪个?”

    “快开门,是我!”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吴为带着满脸的睡痕起来开门。秀花撩开门上的蛛网进得门去,看见吴为脸色苍白,眼窝黝黑下陷,头发老长。秀花心疼得直埋怨:

    “你呀,得了病也不带个信来,让我来帮帮你。一个人在家里死挨又没个人照看。你自己拿镜子照照看,看你究竟像个人样还是像个鬼样?”

    吴为不理秀花,躺在床上将被子一盖继续睡觉。秀花伸手摸了摸吴为的额头,发觉他额头有些热,出了一身虚汗,连内衣也是湿漉漉的了。于是推了推他问道:

    “你怎么啦?看过医生吃过药了么?”

    吴为一言不发,车转身向里而卧,将一个后脑勺丢给秀花。秀花心里一怔,呆了半晌,想到自己母亲早逝,父兄遭难,自己将来的终身靠谁?文兴邦到来之后,他对吴为确实是冷淡了许多。出于女性的本能,他对这个异乡飘零的小文子付出了许多关爱。但当何明秀和文兴邦走近之后,她便知趣地退了下来。她后来曾几次找吴为交心,吴为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莫非他也嫌自己只有一个小学文化,不漂亮,长得丑!秀花思绪如麻,黯然神伤,不禁嘤嘤哭泣起来。听到秀花的哭声,吴为赶忙掀开被盖,坐了起来问:

    “秀花,你怎么啦?别担心,我死不了!我是拖了架车回来大汗淋漓的时候,突然跳进冷水里患了重感冒。农村里的人,不是大病重病谁会去找医生开药呢?挨几天就好了!”

    “不行!你已经躺了好几天了,起来,上街去打针拿药!”

    “打什么针拿什么药啊,我已经好多了,有你来看我更感到轻松多了!”

    “那就好。自从你考上初中,把户口迁出我们生产队以后,我就担心你一步步升上去,上高中,上大学,有了工作就不会回乡下来了。后来学校停办你回来之后,我们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上坡干农活了。后来,何明秀来到了我们生产队,看到你们经常在一起给生产队、大队出专刊,搞宣传,打得火热,我就觉得靠不住。当然,文兴邦下来之后,我也曾经真心实意地去帮过他,照顾他。仔细想来他们这些人都靠不住。他们虽然有文化,人漂亮,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得做不得。这样的人在农村里挑抬下力,烧锅理灶,拖娃带仔行吗,肯定不行。唉!这是命,我信命。自从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娶新姑娘的游戏以来,我就把自己当成是你的人了!”

    秀花的声音越说越低,她避开吴为灼热的目光羞涩地低下头去。吴为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抱把秀花楼在怀里狂吻起来。秀花极力避开吴为温润的嘴唇继续耳语着说:

    “你说,小时候那么多伙伴,我为什么只愿意和你玩那种游戏呢,这不是命么?”

    吴为不吭声,只是紧紧地搂着秀花吻她的嘴唇,吻她的脸颊,吻她的颈项,吻她的秀发。秀花也将自己富有弹性的胸脯紧紧地贴在吴为身上,和他对吻起来。这一对儿时的伙伴在青春情感的狂潮中,终于融化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个整体!

    第五天的早上,吴为早早地起来做了饭吃,准备去拖石头了。这天,恰好芮书记开会去了,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王喜石和其他伙伴们一道,去石料厂拖了一坨石头向主坝进发。一路上轻车熟路,吴为尽管感冒之后,人还有点儿轻飘飘的感觉,但他不以为意,认为自己是老驾驶员了,拖起架车来游刃有余。看看来到汪家坳。他们停下来合伙将架车一辆一辆地推上坡。然后再说说笑笑地从坡上下来推第二辆车。忽然,一辆吉普车哧溜一声停在了他们身旁。车窗里李德清笑眯眯和大家打招呼:“伙伴们,辛苦了!”

    “哟嗬!李主任,听说你在县委组织部当科长啦!我们应该叫你李科长啰!”王喜石问道。

    “现在应该叫李部长了,不久前李科长已经升为副部长了!”小车司机忙纠正王喜石说。

    “什么科长部长啊,分工不同,都是一个样,都和大家一样地为人民服务。来,我也来帮你们推一把。”

    说着,他打开车门,下来和大家一起用力,将一辆架车上的石头,推到了坡上。然后和文兴邦,武卫国,吴为等人一一握手,告别说:

    “大家忙,我要到龙头镇去搞一份材料!先走了。”

    说完,跨上跟随而来的小车,关上车门,绝尘而去!看得大家心里都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

    “大丈夫当如是也!”吴为首先发出感叹。

    “彼可取而代之!”武卫国也应上一句。

    “怎么?想表达刘邦项羽看见秦始皇仪仗时的心情感慨啦?”文兴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两个伙伴。

    “可惜李德清和秦始皇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们也和刘邦项羽八竿子打不着哩!”

    “李德清能坐直升飞机不断地往上升,别忘了别人是县委书记的乘龙快婿!”

    “那也只能算是吃软饭,而非自己的真本事。”

    “小伙伴们不要泄气啊,俗话说‘刮屎片儿也有翻烧那一天!’一旦时代变化,时来运转,我们也可以扬眉吐气地干一番事业!”

    大家上坡时用力推车,往回走时谈天说地,畅所欲言,无所顾忌。好不容易将大家的架车全推到了坡上。吴为的车子在最前边。他仗着自己技艺精湛,一马当先,全身吊在架车的扶手上,从坡顶疾驰而下。转过山嘴,忽见一辆大货车从坡下全速冲了上来。吴为“哎呀——!”一声惊叫,倒在车门边不省人事。架车却钻进了汽车的肚子底下压了个稀烂。石头滚向了另一边。

    原来,汽车上坡时,想早一点儿看清弯道那一边的情况,于是靠左行驶。吴为见汽车占了自己的道,赶快往另一边靠;汽车见坡上有架车冲下来,赶忙往自己的右边靠,结果双方让在了一起。加上山区公路,本来就窄,一场车祸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大家将架车稳住,文兴邦和武卫国赶忙用架车将吴为拖到乡卫生院。简单处理后再拦车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另两辆架车和石头,由王喜石和同行的伙伴们像鸭棚子搬家一样,一截一截地往回拖。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地传遍了水库工地。吴为遭遇车祸,右腿撞断,可能有截肢的危险!秀花珠泪滚滚,泣不成声。跑到指挥部主动要求去照顾吴为。

    一个多星期后,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的一间病房里,吴为四肢呈“大”字状,被纱布绳索栓在了病床上。他右腿骨折,被上了钢架,打了石膏。秀花眼睛红肿坐在一旁。代指挥长杨思权和职工代表文兴邦、武卫国等人一道来看望他。

    “秀花,好些了吗?”

    “啊!杨指挥长,文兴邦,武卫国,你们来啦?快来坐。还认不得人,一天到晚就那样乱动乱嚷的。”

    秀花一边起身让坐,一边告诉他们。病床上,吴为处于半昏迷状态,手脚乱动,总想挣脱束缚去抓挠右腿的骨折处。嘴里一个劲地乱嚷:

    “哎哟——!妈呀——!妈吔——!给我解开嘛——!”

    杨思权俯下身子,凑近吴为眼前问他道:

    “吴为,我是哪个?认得我吗?”

    “吴秀才,认得我们两个么?”

    文兴邦、武卫国也俯下身子问他。吴为不理众人,还是一个劲的乱嚷:

    “兄弟,兄弟!给我解开嘛,给我解开啊!”

    “吴为,杨指挥长和文兴邦武卫国来看你了!”

    “叭——!”

    吴为将一口口痰吐在杨思权的脸上,扭曲着手脚大声叫嚷:

    “兄弟,兄弟吔——!给我解开嘛,给我解开啊——!妈吔,好痛啊!”

    “叭——!”

    “叭——!”

    吴为左一口,右一口地向杨思权,文兴邦,武卫国,石秀花等人吐着唾沫。众人躲避不及,身上,脸上,到处都有零星的痰迹。众人赶忙退出室外,杨思权向石秀花交待说:

    “好好照顾他,我们问过医生了,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出院后能正常行走,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和工作。”

    探望的人走后,石秀花看到吴为翻来扭去乱喊乱叫的难受劲,自己束手无策。去喊医生,反而遭到了几句数落。于是又嘤嘤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