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杨思权谋私
作者:*4435      更新:2021-06-16 15:29      字数:4891
    第三十五章 杨思权谋私

    秋风萧瑟,天空阴沉着脸,好像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水库工地上正在召开批判大会。主席台上方,“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几个美术大字在秋风中颤抖着。四周墙壁上,石壁上,到处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

    坚决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

    彻底批臭三项指示为纲!

    不准芮老大翻案复辟!

    根据翁向东的指示,要广造声势,肃清流毒,确保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外号人称哈巴狗,马大哈的两位正副指挥长心领神会,亦步亦趋,特地安排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批判大会。

    石工连,架车连,安砌连的全体职工从四面八方赶来。高音喇叭里,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等歌曲。石全开,史利民坐在一旁静静地吸烟,他们在芮明的风流谣言传出之后,就预感到一场灾难将降临水库工地了!他们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漫不经心地看着几个嘻哈打闹的不识愁滋味的年青人。吴为,王喜石,文兴邦,武卫国,石秀花,黄三嫂等人围成一堆,有的赤膊上阵,有的看热闹。他们正在几块石头上甩老K拱猪。玩过几局之后,王喜石手中分得了几块红桃AQ之类的牌。出红桃来了,收还是不收呢?犹豫片刻,他抽出一张红桃A,狠狠地往石头上一砸,大声嚷道:

    “老子们来过孤独一郑!”

    文兴邦武卫国等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王喜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们:

    “你一个洋知青,一个土知青笑啥,有什么好笑的?捡到了什么宝贝疙瘩啦?”

    “要读孤注一掷!不能读孤独一郑!”

    土秀才吴为告诉他说。

    “你那是陕西骡子变马叫的普通话的读法,南川话就是可以读孤独一郑!我们读书时老师就是这样读的。”

    “还说我们的王副指挥长是个马大哈,你一样是个马大哈。‘孤注’不是‘孤独’。三点水一个主意的主,不是独立的独;郑字边加提手,要读掷,和志气的志,质量的质一个读音。老师读错的,不排除个别老师水平不高,读错了。也有的是你自己错习惯了,误认为是老师教错的。你这叫‘南川人生得精,认字认半边。”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闹一阵之后继续进行。正玩在兴头上,高音喇叭里传来人称马大哈的王先富副指挥长的声音:

    “同志们,开会了。今天,我们召开龙峰水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全体职工大会。各连,各排,各班都要清点好自己的人数,参加会议的记一个工,没有参加会议的扣一个工。下面,我们请指挥长杨思权同志讲话,大家欢迎。”

    会场里响起疏疏落落的掌声。王副指挥长生就一个鹰勾鼻子,马蜂腰;杨代指挥长却颧骨高耸,瘦削的脸膛。待王先富讲完离开之后,杨思权来到主席台正中坐好。他不慌不忙地旋开当时人很少看见过的不锈钢保温杯盖子,吹了吹上边的沫子,喝了一口茶。王喜石眼睛看着主席台,对身边的几个伙伴说:

    “两个指挥长都不是好东西!”

    “怎见得?”

    “俗话说勾鼻蜂腰,不可相交!脸上无肉,必定是个怪物!”

    “那也不见得。俗话也说,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能以貌取人,千金难买老来瘦嘛!”

    “嗨!买猪买牛都要看它的生法长相,他四十多岁算什么老?你们知道人们背地里给他们取的外号么?一个叫哈巴狗,一个叫马大哈。这外号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哈巴狗呢,有点儿像。平时在主子面前点头哈腰摇尾摆尾的样子。马大哈的来历我还没听说过。”

    还未等他们议论过明白,杨代指挥长讲话了:

    “同志们!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舞(舜)尧。”

    “龟儿子篡改毛主席诗词,罪该万死!”

    土秀才吴为悄悄地说了一句。杨代指挥长当然听不到。高音喇叭里的声音继续在山谷里回荡。

    “在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指引下,在各级革命委员会的正确领导下,全国的革命形势一遍大好,不是小好!我们区也和全国各地一样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战斗已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区内不肯悔改的走资派芮明,辜负了党和人民重新给他立功读(赎)罪的机会,妄图翻文化大革命的案,妄图以生产压革命!他主持水库工作以来,只管埋头拉车,从不抬头看路。他阶级不分,认敌为友,把一个父亲被我土改工作队镇压了的反属家庭的儿子用来担任设计施工的重任;他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有重大的生活作风嫌疑;他拼命推行‘三项指示为纲’,鼓吹什么‘一切为了四个现代化’。公开宣称什么‘人家说你复辟了,就说明你的工作做好了’;‘要大胆地干,不要怕被第二次打倒’。但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唧唧(卿卿)性命’……”

    “唉,老子看他是推屎扒儿(屎壳螂)戴眼镜——假充什么药伍师啊!‘舜尧’呢,他读成‘舞尧’;‘赎罪’呢他读成‘读罪’;‘卿卿性命’呢,他读作‘唧唧性命’。等会儿下班后他回去和他老婆子唧唧我我的咋得了啊?”

    吴为又和文兴邦、武卫国、史利民等人低声嘀咕着。王喜石挤眉弄眼地做着怪像,史利民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他听见杨代指挥长对他不点名的批判,他知道自己在水库工地呆不下去了。自己两三年来花费的心血成果将被别人窃取,数十个不眠之夜的战斗,不单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后来者如果不按科学规律办事,出了事故还会把责任推到他的头上。要干一番事业真难啊!不管史利民如何忧心忡忡,杨代指挥长唾沫横飞的报告还在进行着。

    “尽管他们作了精彩的表演,无情的历史车轮终将他们碾得粉身碎骨,他们终将变成为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宜将剩勇追穷冠(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我们一定要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战略部置(署),把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战斗进行到底!”

    杨代指挥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了。一阵山风吹来,把主席台上空“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横幅上的”“反击、风”三个字翻了过去。口号声响起来了,一个年青人在麦克风前带头呼喊口号:

    “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

    “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

    “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

    “坚决右倾翻案!”

    王喜石不大声不小声地呼喊着相反的内容。文兴邦赶忙好心地提醒他:

    “你呼喊反动口号,被他们抓住了,你猫抓蓑衣——脱得了爪爪!”

    “洋秀才,谢谢你的好心。他们喊的内容我没记住,我是照着他主席台上的横幅呼喊的。他们反动吗我反动啊?”

    大家抬头一看,见主席台上方,果然只现出“坚决右倾翻案”几个大字,不禁噗嗤一声,全都笑起来了!

    副指挥长王先富上台讲话了。几千人的大会,山坡上,平坝里到处都坐满了人。反正台上台下各讲各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王喜石又在向周围的人讲王副指挥长的趣闻了。

    “喂,喂,秀才们,你们不知道王副指挥长马大哈绰号的来历啦,你们听我慢慢地道来——!”

    二十多年前,王副指挥长迎来了他人生中的一大快事——洞房花烛夜。好不容易酒阑人散,客人走光,等到了天黑!上床时,他几把将自己衣服扒光,把老婆的长衣长裤也三下五除二地扯掉。他迫不及待地趴在老婆肚子上鼓捣来鼓捣去,找不到门!没几下子狂泻一气,疲软下来,倒向一边呼呼睡去。他自己的酒也喝得不少,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起床后,吃罢早饭出门,他告诉自己儿时的伙伴:

    “糟了!娶了个老婆是石女,没得门得!”

    他的伙伴回去和自己的老婆讲了。他老婆又将这话告诉了王先富的老婆。他老婆说,他龟儿子酒喝多了,糊里糊涂的。老子的内裤都没有脱,他就在那里胡乱地鼓捣一番,咋会有门呢?后来,消息传得尽人皆知,他马大哈的外号不胫而走!

    去年夏天,我这个家门,本家指挥长,叫上我和他一道乘周师傅的大卡车进城拖水泥。头天晚上周师傅办招待。我和周师傅都知道这位副指挥长是八两不醉,一斤不多的海量。于是叫了两瓶60度的老白干,六七个炒菜凉菜轮番向他敬酒敬菜。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了个底朝天!把剩下的油汤油水也一并倒给了他。头天晚上,王副指挥长便跑了几次茅厕。第二天早上大家坐进车子,还没有跑上半条街,王副指挥长的肚子又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他东瞅西瞧,看见半坡上有一座公厕,他急叫停车。车刚停稳,他急忙推开车门向公厕冲去。他瞥见墙上有一个男字,快步进入脱下裤子噼哩噗噜地搞打起来。正当他双管齐下,水流如注的时候,互见一个老太婆颤巍巍进得门来爬上了另一个孔道。本来厕所里孔道隔墙较高,蹲下后互不见人。各人方便各人的,方便完了一走了之。老太婆老眼昏花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但王副指挥长偏要自作聪明,他以为老太婆不识字,分不清男女厕所,于是大声告诉她:

    “老太婆,你走错了,女厕所在那边!”

    老太婆猛然一听,吃了一惊!待明白过来之后气哼哼地告诉他说:

    “我走错了吗你走错了啊?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还会不知道哪边是女厕所?”

    王副指挥长一听,忙掏出手纸在屁股上胡乱檫了两把,提起裤子出去看,见那个“男”字侧边,有一个拐弯到墙角另一边的箭头。于是又狼狈至极地跑到另一边去蹲第二轮。出门时遇见几个大嫂来解溲,见他提起裤子,慌慌张张地从女厕所出来,还以为是遇见了流氓一个。若不是老太婆给大嫂们解说,大嫂们还打算送他到派出所去哩!

    周围的人一个个伏下身子捂住嘴巴,哧哧哧地笑过不停。台上的王副指挥长却一无所知,还在那里大批特批右倾翻案风呢。

    王副指挥长的批判发言结束后,又是连排长代表的发言,职工代表的发言。大家不管下边听还是不听,一个劲地把自己的稿子念完了事。下午,安排各连排回去组织讨论。反正先抓革命,后促生产,革命抓好了,水库也就自然而然地促成了。

    主坝安砌连的三排长牛三,自从挨了史利民两个耳光之后,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他请代指挥长杨思权喝了两回“猫尿”,调去负责渠道的安砌工作去了。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工人风风火火地跑来向他报告:

    “牛排长,那个验收员方老头不给我们收方上账!”

    “为什么?”

    “他说要挖开来检查!”

    “放他妈的屁,老子去看看。”

    牛排长快速地来到方老头跟前,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方老头,你凭什么不给我们收方上账?”

    “把你的渠道挖开一截出来检查合格后再给你们收方上账。”

    “你想搞破坏吗咋个嘛!老子们安砌好了的渠道你要挖开来检查?”

    “你嘴巴放干净点,啥子老子,你是哪个的老子?我们跑到大街上去比一比,看人家会认为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哪天我都要理麻你了,你那些豁了缺了的石头,三尖吊肚的石头,安些在里边,泥土一埋,表面光鲜。有些石头只有一半,也要我给你按整坨算,还是要吃了肚皮不痛的样子!”

    “放你妈的屁!你看见老子的石头是豁的缺的,三尖吊肚的啦?你给老子造谣污蔑嚼舌头,老子撕烂你的嘴巴!”

    “你们妈放屁趁口空多放几个!老子造谣污蔑,你敢给老子挖开来检查,老子就说你是英雄!”

    “你敢挖老子们的渠道,老子不给你两脚头送你龟儿子上西天!”

    “老子给你两个说不清楚,走,找杨代指挥长去!”

    “走就走,找天王老子讲理老子也不怕你!”牛三口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杨代指挥长会为着你说吗老子不信!昨天晚上老子才将修渠道的水泥拖了两架车去给他家修公馆。指挥长烟茶酒肉的招待老子们,你个方老头算老几?”

    杨思权代指挥长听完了方老头和牛三的诉说,果然对方老头打起了官腔:

    “我说老方啊,水库要尽量的争时间抢速度早日修好,如果处处都像你那样地去挖开来检查,那要拖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再说渠道不像主坝、渡槽那样一丝不苟,何必那么认真呢,针过去得线过去得就行了!”

    “好嘛,既然杨指挥长就这样说了,我照办就是,但以后出了问题不要说我不负责任!”

    说完,老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方老头啊,一个心眼儿跟他那方脑壳一样方方正正的,稍微圆滑一点儿就好了!”

    杨代指挥长感叹道。接着他又压低声音对牛排长说:

    “明天下午你和周师傅去八宝镇拖两车木料到高石滩渡槽去作脚手架。到我屋侧边时,挑选粗一些的伸展一些的,每车丢十来根下去。我的新房子还差二十来根木料。”

    “好!我们下午去,天黑后才回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牛三离开后心里却在想,他妈的还是太贪了吧!要了水泥要木料,你干脆把水库里用得着的东西全搬到你家去得了!后来又转念一想,你偷得老子也偷得。老子何不丢十来截在我老丈人那里和周师傅分呢!主意打定,牛排长觉得这趟美差不赖。一双鬼眨眼儿又不停地眨巴起来。

    后来,有些人说,哪些年代哪些年代的干部是如何如何清廉,没有贪官。其实,那些年代的干部不可能有几百万几千万的钞票给他们贪。整个小小的工程还没有几百万几千万呢!他们只能在他们权力所及的范围内,贪污点儿物资,钱粮。就等于生活困难时期的基层干部,贪污几斤十几斤粮食,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事了!所以说,那时不是没有贪官,而是整个国家,社会都没有什么东西可供给他们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