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坐享其成(6)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5 09:31      字数:2347
    可曹頫没想到,允禩刚刚被圈禁年羹尧又出了事。这些年他往来南北经办织造事务,毫无疑问会与各位官员有所往来。雍正二年那次进京他还格外去拜访过年羹尧,也有向年羹尧纳“投名状”的意思,因为那时候年羹尧的声誉如日中天——康熙五十六年策妄阿拉布坦谋反,年羹尧派大兵进剿。五十七年授四川总督兼任巡抚,总理军民事务。而在雍正元年五月,皇上命年羹尧总理西部一切军务。雍正二年罗卜藏丹津谋反,年羹尧派大军分道进剿,大破之,从此威震西垂,享誉朝野。甚至连皇上都毫不忌讳地说:“朕之江山全赖卿所保全”!并称年羹尧为“恩人”。于是“一人升天仙及鸡犬”,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其子年富年斌等也被赏赐官爵。皇上又格外给予年羹尧特权,与隆科多一样可以遴选官员,称之为“年选”。于是,皇上的不吝赞誉让年羹尧飘飘然起来。发给总督和将军的文书竟然擅自称之为“令谕”,视同等官员为下属。更有甚者,进呈自刻之《陆宣公奏议》,雍正皇帝本想给他写一个序言,可年羹尧竟然自己写了一篇,并请雍正皇帝署名。雍正二年十月第二次进京陛见,年羹尧又令直隶总督李维钧,陕西巡抚范时捷跪道迎送。至于蒙古王公和额驸阿宝见了年羹尧也要跪拜。更要命的是在雍正皇帝面前也态度蛮横,“无人臣礼”!而正是这次陛见让雍正帝对年羹尧态度急转直下,特下谕旨曰:“凡人臣居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依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雍正三年的正月,年羹尧参奏四川巡抚蔡珽威逼知府蒋兴仁致死,蔡珽罢官,刑部审理后结案为“斩监侯”,雍正皇帝没有准允,特召蔡珽入京,转为左都御史。于是,从蔡珽开始,内外官员纷纷揭发年羹尧之罪,吏部和刑部查审出直隶总督李维钧贿赂年羹尧银子二十万两,原江苏按察使葛继孔两次进献年羹尧珍贵古玩谋求官职,年羹尧答应“留心照看”。至于虚冒军功,排斥异己,任人唯亲,更是为所欲为。雍正四年皇帝解年羹尧川陕总督,令其交出抚远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九月捕拿年羹尧进京会审,议年羹尧大罪九十二条。皇帝赐年羹尧狱中自尽。

    曹頫额上渗出一层汗珠。心想当初幸亏没有与年羹尧有更深的交往,否则的话此次也有可能受了牵连。官场之事尤其令人捉摸不定。一如父亲曹寅在《东皋草堂记》里所写的那样:“仕官古今之畏途也,驰于千里而不踬者命也。一职之系,进不得前,退不得后……予异日倘得拨冗以归,徜徉于东皋之上,述今日之言,仰天而笑,斯乃为吾酬之幸甚矣。”如今再次想起父亲的言辞,曹頫就觉心有戚戚焉。他知道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难处——那些士子们十年苦读就是为了谋求一官半职,可一旦达成所愿要么失去了本心,要么又想脱离樊笼寄情于山水,也许这就是人活着的矛盾之处。但话又说回来,倘若不是自己寻罪,年羹尧又何至于此?

    曹頫叹息道:“那么,年遐龄老人呢?”

    “年遐龄和年希尧都被剥夺了官爵,但并没有治他们的罪。”

    曹頫点头。

    “至于他的儿子年富,因为罪大恶极,皇上已责令刑部斩首!”

    “自作自受,这又怪谁?”

    “另外,据侄子探听来的消息,隆科多好像也受了谴责……”

    “竟有此事?”

    “可不是怎么的?如今塘报虽没看到,可侄子听说隆科多已经被撤步军统领职衔,况且太保和阿达哈哈番世职也被消了!”

    曹頫疑惑地道:“这究竟是为何?”

    曹霖无奈地道:“还能为何?不过跟年羹尧一样,自以为居功至伟,所以就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可如今正值皇上清查各部衙门钱粮之时,年羹尧和隆科多如此行事,皇上岂能饶过他们?”

    曹頫苦笑道:“你说得对。这些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要说他们的本事,的确有一把刷子。可要说他们蠢笨,也的确是够蠢的。”

    曹霖道:“如今听说,隆科多的二儿子玉柱因为品性恶劣,已被剥夺了官爵,交给隆科多严加管束!至于他的家仆牛伦挟势索取贿赂,也已经被慎刑司捉拿审问!”

    曹頫无奈地摇头,真没想到他往年结交之人竟然是这样,幸亏他官微言轻,与年羹尧和隆科多并无深交。

    “听说隆科多的继室李四儿也被逮入狱了。”

    “为何?”

    “还能为何?自以为有了隆科多做靠山,为所欲为呗!”

    曹頫苦笑。

    曹霖忽然靠近曹頫道:“还有更奇怪的,隆科多的大儿子岳兴阿已经向内务府告发,请求查抄自家家产入官……”

    曹頫呆住了。

    隆科多乃佟国维之次子。他字竹筠,满洲镶黄旗人。康熙五十年开始任步军统领,掌握京师警卫武力。雍正元年因拥戴有功,皇帝特命他与大学士马齐、怡亲王允祥、廉亲王允禩总理衙门事务。并承袭一等公爵位,特授吏部尚书一职。后来又加封一等阿达哈哈番,令其长子岳兴阿承袭。雍正初年朝廷遴选官员,隆科多与年羹尧一样可以不经奏请选官,时人称之为“佟选”。

    然而,与年羹尧一样,隆科多以为有了“特权”就可为所欲为。家仆牛伦目无法纪,凡是到府上来请托之人一律索取贿赂。雍正四年内务府拿获牛伦。经顺承郡王锡保审讯得知,隆科多计收受贿赂十六起:索诈安图银三十八万两,收受赵世显银一万二千两,收受满宝金子三百两,收受苏克济银三万六千两,收受甘国璧金子五百两、银子一千两,收受程光珠银五千两,收受六格猫银三千两,收受姚让银五百两,收受张其仁银一千两,收受王廷扬银二万两,收受吴存礼银一万二千两,收受姚鄂海银一千五百两,收受佟国勷银两千四百两,收受佟国禄银两千两,收受李树德银二万一千四百两,收受菩萨保银五千两……尤为主要的是这十六人中有八人是各省的督抚。可督抚行贿哪来的银子?无非还是挪用官银!原山东巡抚李树德不仅馈送隆科多银两甚多,并且“为伊亲戚捐纳有八十余人”。动用在库钱粮视为己物,久而久之为隐瞒亏空,又行贿上司。而在隆科多被谴后,新任山东巡抚黄炳在清查李树德亏空时毫不徇私,可在黄炳离任后新任巡抚陈世琯又清查出黄炳的亏空案子。而正是在这样“辗转相因,曲为容隐”的前提下,雍正皇帝最初设想以三年期限清补完亏空,现在只能再延期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