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嘆息一聲，道︰“這正是卑職所為擔心的。”

    納爾甦點點頭，忽然自嘲地道︰“不過倘若真有什麼事，我等也無可奈何了……”說著又端起茶來喝茶。

    這時候曹佳氏走進來道︰“王爺，你不說盡快幫老四想個法子，倒成甩手掌櫃了。你說得好听，倘若真有不測，這曹家幾百口子人，可怎麼辦啊？”說著懊惱地坐下來，抹起了眼楮。

    納爾甦干脆笑起來，說道︰“福晉，你倒是讓我想什麼法子啊？如今我是王爺不像個王爺，大臣不像個大臣……”他撇著茶葉，“當初孫猴子大鬧天宮，被玉皇封了個弼馬溫，我如今也是個弼馬溫了……”

    曹佳氏忙過來捂住他的嘴道︰“王爺，你這是說得什麼話？”

    納爾甦忙“呸呸”兩聲道︰“對對，是我胡說，我胡說。”

    曹佳氏坐下來，說道︰“老四，你多年未曾進京，親戚們多走動走動是應該的。可其實大家都知道，有很多事都是咱們自己行動不方便的，更何況還隔著幾千里路，因此也都不怪你！”

    曹點頭。

    “更何況，如今你姐夫也有難言之處……”說著眼角又濕了。

    曹豈有不明白的，忙說道︰“姐姐過慮了，如今雖說大家都有些難處，可托賴祖宗洪福，我想到時候還是會逢凶化吉的。”

    曹佳氏點頭道︰“弟弟，但願應了你的話就好了。”

    納爾甦這時候喝完了茶，說道︰“福晉就不用操心了，何況就是你操心也沒有什麼意思！不瞞福晉說，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想不通，可後來一想，咱們家必定是世襲鐵帽子王，如今雖說我靠邊站了，可這世襲的爵祿還在，等哪一天就算革了我的王爵，少不得還是福彭承襲！這樣也好，我就安心做我的老太翁，福晉啊，到時候咱們就天天觀花看戲，頤養天年，你說好不好？”

    曹佳氏破涕為笑，道︰“王爺有這個想法，也算是看開之人了。”她端起茶來，朝納爾甦道，“王爺，我以茶代酒，恭賀王爺。”

    曹見姐夫和姐姐夫唱婦隨，心里倒漸漸敞亮起來。

    納爾甦乃清太祖努爾哈赤直系後裔。原來，納爾甦的父輩乃納爾福，納爾福的父輩乃克勤郡王岳，岳的父親乃鐵帽子王代善。努爾哈赤有十五子，代善排行第二。康熙四十年納爾甦襲封平郡王。康熙五十七年從撫遠大將軍允收西藏，駐扎在博羅和碩，後來又駐扎在古木。

    納爾甦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心想倘若不是跟隨了十四阿哥允，也許還淪落不到這步田地。可世事難料，誰也不能把未來的事情算定！允被召回京後先是被派往定陵守靈，後來又被派往馬蘭峪，由馬蘭峪總兵範時繹嚴加看守。據說如今允也不安分，範時繹就抓住過允好幾次把柄，甚至還跟外面的不法之人往來傳遞信息，納爾甦有時候覺得很無奈，心想已經面臨這個局面了，允又有什麼作為呢？倒不如安分守己度過余年為好！但他又知道允做不到，自己也未必能做到！一如他對曹佳氏所說的那樣，盡最大努力“想開”就是了，可抑郁的意思還是無時無刻不表露出來。那時候他在青海統攝大將軍事務，誰不高看他一眼？可轉眼之間就情勢轉變，納爾甦就覺命運跟他開了個玩笑！如今他被派往上駟院管理事務，可上駟院又算個什麼衙門？說得好听是給皇上養馬的，可說得不好听，他就是一個“弼馬溫”！

    納爾甦嘆口氣，心想這個“弼馬溫”也不知道能做多久？

    不過撤了差更好，他早就做夠了……

    ………………

    這天夜里，月華皎皎如水。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池塘里荷花都開了，在月光下呈現出一派燦燦的白。片刻的安閑讓曹詩興大發，不由吟道︰

    飛盞香含豆蔻梢，

    冰桃雪藕綠荷包。

    榜人能唱湘江浪，

    畫槳臨風當板敲。

    福彭贊道︰“四舅，真是好詩。”

    曹笑道︰“那年在香林寺看到有人在石壁上題了這首詩……”

    “想來是四舅寫的？”

    曹笑而不語。

    福彭感慨地道︰“光陰過得真快，不瞞四舅說，那年外祖父和外祖母進京恭賀聖祖皇帝萬壽時，我還是懵懂頑童，可如今也十八歲了！”曹扶著欄桿道︰“王子當然是風華正茂之時，可你這個不成器的舅舅卻是真老了……”福彭看著曹道︰“四舅不老！”曹憧憬地道︰“當年我們在南方時，比你還小得多，那時候我們從來不知道體諒大人的苦衷，就認為日子過得理所當然……”他看著福彭，“你曹舅舅也是個貪玩的，每每你外祖父不在署中或者進京之時，我們就躲在西堂里飲酒作樂，你不知道，西堂後面的牆角處還長了一朵大靈芝哩！”“真的？”“那還有假？”曹看著月亮，“可惜那些日子沒過多久，家里就接二連三出了好些事情……”

    福彭明白曹的意思，便說︰“如今四舅主理織造，也算順遂年輕時的志向了！”曹苦笑道︰“我心里的苦……不是過來之人不能明白的！”福彭點點頭，片刻後道︰“明天四舅要去見怡親王麼？”曹道︰“來了這麼久，明天大約就是論定之時，可我這心里還是很不踏實……”福彭笑起來︰“四舅放心，怡親王我多次見過，人品很是不錯，再說他與我家乃是世交，到時候必不會為難四舅的！”曹點頭道︰“那自然最好了！不過究竟怎樣，也得看聖意如何！”

    此時就听對岸一陣“吱吱嘎嘎”的胡琴響，水榭里一個人站起來道︰“福彭，曹，我在這里坐了半日，你們竟然沒有看到我。”曹一听是納爾甦，忙朝那邊走去道︰“王爺真是好雅興，臨水唱曲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