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泪往心底流
作者:彊疆      更新:2023-04-14 07:53      字数:2565
    第151章  泪往心底流

    庞荻是位柔弱的女子,但又是位坚强的女性,她那日醒来后,见官人已被搀去床上躺下,自己在芯蕊的搀扶下,还是坚持着到床前,柔声问道:“官人还疼吗?”

    如此温柔的声音,即使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王雱听了,自是感激地看了庞荻一眼,无力地回道:“好些了。”

    庞荻又叫过儿子王槐,给爹爹问好。

    王雱那焦黄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无力地说道:“槐儿,爹爹快好了。”就抓着儿子的小手直往口中塞吻。

    这时凌香已受老夫人吩咐,端来燕窝汤,庞荻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用银匙在盅中搅拌一阵,让芯蕊和凌香出去,边喂燕窝汤,边无话找话地与丈夫说着话——她想借此来减轻丈夫的痛苦。

    王雱喝着喝着,又想起爹爹批评他不该用下三烂的手段弹劾吕惠卿的事,心中火气重新窜起,就牙关紧咬,眉头耸动,就见眉弓处两坨坚硬的肉疙瘩越蹙越紧。

    庞荻以为丈夫痛得厉害,只得将手中银匙停下,轻轻地叫了声:“官人,”见丈夫没有答理,就怯怯地将心中一直担忧而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御医说过,这些补品吃下,能增加身体的抵抗力,减缓病情的发展。可已经吃这么久了,为何不仅不见好转,反而在加重?奴家怀疑……”

    王雱这时极其敏感,连忙问道:“怀疑什么?”

    庞荻见丈夫两眼瞪着自己,也顾不得许多,说道:“官人的疼痛一天比一天厉害,奴家怀疑昌王送来的燕窝中是否加了不好的东西?”

    王雱与昌王本是好朋友,现在又处在疼痛的火气头上,听了妻子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伸手一掌,“啪”地打在庞荻的脸上,骂道:“你这个不贤惠的女人,人家昌王好心好意带来补品,为我疗疮,你却恩将仇报,怀疑人家补品中放了不好的东西!这话是一个贤淑女人该说的吗?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你这个不贤淑的女人,快给我滚!给我滚!”见三岁的儿子吓得双手紧紧搂住庞荻的腿,更是火上加火,一脚踹去,将可怜的槐儿踹倒在地,滚到榻下去了。

    庞荻已顾不了丈夫打她的那一掌,只是疯狂地扑到榻下,紧紧将儿子搂抱到墙角边的小杌凳上坐下,相互拥抱,咽咽啼哭……

    荆公有个习惯,每晚就寝前总欢喜先到书房将一天所做所见所闻所思记录下来,这既是担心对往事的忘怀,更是对下一步事务有个清晰的梳理准备。这天深夜,荆公在书房拟写笔记,忽听哪儿传出隐隐的哭泣声,细一听,知道了哭泣声的来处,顿时一惊,想到儿子王雱自从得病以来,脾气变得越发暴躁,动辄拿庞荻出气。偏这儿媳庞荻又是位极其善良、贤惠的女子,虽然经常受到丈夫的打骂,但仍如平时样,见了公婆甜甜地叫着爹娘。荆公这次回来已清楚看出,儿媳那原本饱满、俊俏的瓜籽脸已比往日削瘦多了,且那脸盘上已常常印着难以抹去的泪痕。荆公与夫人当然知道这削瘦的原因,也常常问及,但庞荻每次都是淡淡地回道:“爹,娘,荻儿没事。”自从庞荻嫁到王府来,荆公夫妇一直把庞荻视为亲生,现常见庞荻如此说,荆公夫妇能不心疼?

    这晚从那隐隐的哭泣声中,荆公就知道又是儿子王雱的脾气上来,在拿庞荻发泄。荆公急忙回卧室叫醒了夫人吴氏,说:“听,荻儿在哭,准又是雱儿打她了。”

    吴氏哪敢怠慢,遂与荆公一道轻手轻脚来到西房前,侧耳细听。

    泣声依然。

    “荻儿,怎么啦?是雱儿疼得厉害了?”吴氏不敢直问,只是绕着弯儿问道。

    哭泣声顿时停止,稍过片刻,就听回道:“娘,官人吃过药,还好,没说疼呢。”

    吴氏知道这是儿媳在撒谎,又问道:“荻儿,能把门开开,让娘和你爹爹进来看看吗?”

    房里回道:“娘,元泽刚刚睡着,二老就不进来了吧。”

    吴氏当然知道这是贤惠的儿媳不愿让二老见到那不愉快的场面,又说道:“荻儿,我和你爹爹进来看一眼就走。”

    庞荻柔弱而坚持地说道:“爹,娘,我和元泽真的很好,槐儿也好,二老回去休息吧。”

    听着二老唉叹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王雱已意识到这次又是因自己脾气不好而委屈了自己的贤妻。再见妻子搂着儿子王槐坐在墙角处默默流泪,不能不心生后悔,也挣扎着要坐起,可终因背痈痛得厉害,刚一移动,又痛得如尖刀般剜心,不得不“呀”地叫了一声,重新躺倒。

    庞荻见了,已忘了刚才的辱骂、被打,放下槐儿,飞扑到床前,问道:“官人,是疼厉害了?还是想坐起?想坐起,我来扶你。”说着,一手扶肩,一手托腰,吃力而缓慢地将王雱扶起坐起。

    王雱看着这位贤良的妻子,更是后悔至极,说道:“娘子,刚才一掌定是打痛了,元泽真的对不起你!”再见儿子王槐仍是吓得紧缩在庞荻身后,更是心疼,一把搂过,带着哭腔说道,“槐儿,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说着,也失声痛哭。

    庞荻急忙拿出罗帕替王雱擦了泪,泪水汪汪地说道:“官人,奴家并不是怀疑昌王有意谋害官人,只是觉得这补品有些蹊跷,才对官人说了心里话。”

    王雱道:“元泽也知娘子是为我好,但元泽也说不清楚,只要背痈疼得厉害,我这脾气就坏得无法克制。娘子,真的让你受委屈了。”

    庞荻知道丈夫说的全是真心话,泪水又扑簌簌流淌下来,想想也说道:“官人,往后你若真的痛得厉害了,打我骂我都行,但不能叫我滚出王家。想当初,你我在俊仪桥相见,就已心心相印,发誓白头到老。现在每当你骂起这话时,你知道我有多么难受吗?”

    王雱深叹一声,道:“娘子,是我王雱的脾气不好,以后再痛,即使是痛死了,我王元泽也不会再骂你打你了,还有我这可怜的槐儿!”

    说着,三人搂抱哭成一团……

    荆公回到卧室,想到儿子王雱的背痈,又想到才华横溢、潇洒倜傥的王雱,本该大展宏图,为大宋成就一番事业,可天妒英才,如今竟落到如此地步,心中何能不悲痛。

    “那托里十补散还在吃吗?”荆公问夫人。

    “那药散都是按太医的吩咐,每天按时用温开水冲着服下。”吴氏回道。

    这时凌香送茶进来,荆公问道:“凌香,这托里十补散已吃多少天了?”

    凌香略一回忆,回道:“老爷,这我们都记着哩,不多不少,整整两个月了。”

    荆公深深吸了口气,浓眉皱起,不无疑惑地问道。“太医不是说吃了托里十补散,一月后背痈就会慢慢好起来,如何到现在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加重了?”

    吴氏也说:“就是啊,我也这样想哩。”

    “把那托里十补散拿来我看看。”荆公吩咐。

    凌香回到后房,不一会将药散拿来,交给荆公。

    荆公反复看了,又细细嗅了一番,见药散确实含着人参、当归、甘草等的辛辣香味。思忖良久,荆公有了主意,对吴氏说道:“听说阿云的男人蒋竹山是个有名的郎中,不妨到那里去问问,是否还有更好的药物能治得这背痈。”

    吴氏说:“这样也好。”就叫,“凌香,明日一早,你去把那蒋郎中请来。”

    凌香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