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杀他一个回马枪
作者:彊疆      更新:2022-09-16 09:13      字数:3767
    第84章  杀他一个回马枪

    杭州蕃市在外城。

    杭州外城,东西南北各绵延数十里,那里人烟生聚,民物阜蕃,市井陌巷,店铺骈连,无不展现出一个集中外商贸交往的繁盛风貌。

    荆公、薛向、晏正等在知州及市舶司官员的陪同下来到外城蕃市,细细察看一番,虽在鳞次栉比的货摊中,不少见那些珍珠玛瑙犀角象牙玳瑁珊瑚等等原样及镌雕的制品,但压根儿见不着一件上等的货色。

    荆公觉得奇怪,问道:“如此众多的蕃货中,为何没有一件上等之品?”

    知州一笑,说道:“大人,下官已经说过,生意人看重的是利,他们见上等品到了这里抽解多,赚钱少,故他们只舶下等品,以求少抽解。这就是此绝少上等品的缘故。”

    荆公深深“哦”了一声,说道:“那就到码头去看看吧。”

    知州又是一阵应诺,领着荆公一行去了杭州当时最为繁华的江口码头。

    到了江口码头,就见钱塘江中的船只来往不绝,大船如室,小船似亭榭,篷帆旌旗更若垂天之云,浩浩渺渺,遮天蔽海……

    荆公并为被眼前盛景所淘醉,他想到 “船到市井十洲人,涨海声中万国商”那句颂扬海贸码头盛景的谚语,问道:“如此大港,为何不见蕃舶?”

    知州急忙过来回道:“大人,有有有有。”就用手指着江面的远处,“蕃船前些天来的忒多,只是前两天都带货返回了,所以此时难得见到。”说着,让监官拿出厚厚一迭放行的公凭给荆公过目。

    这时,有舶船靠岸,就见五六个大小官员上船,忙着查证,验货,抽税,博买,过程中难免出现争多较少、讨价还价的争议。

    荆公怀疑知州说话有谎,又与薛向、晏正来到船边,抽看了几件舶货,果然不见上等精品。

    荆公还不放心,又问了几个船工。

    船工回道:“上等蕃货抽分多,不如进次等货赚钱,所以我家船老板都不愿进上等蕃货。”

    又察问了两日,情况大致相仿。

    第三日夜晚,荆公与薛向、晏正回驿馆商议,既然情况确实如此,只得再去广州、泉州那边看看。

    听说荆公一行就要离开杭州到广州去考察,何知州自是备了送别晚宴,吃喝一顿,第二天一早,领着州里所有官员将荆公一行浩浩荡荡送出杭州城。

    出了城,荆公一行正要去广州,路前站定一人。

    开道警卫立马上前阻拦,喝问道:“何人拦住去路?”

    那人回道:“我要见王大人。”

    “哪个王大人?”

    “就是当今丞相王大人。”

    正在车前护卫的金台警觉起来,走过去问道:“这里哪有什么丞相王大人?快快走开,不要干扰了我们的行程!”

    那人继续说道:“这两天我一直跟在王大人后面,听说他今天离开杭州,我大清早就在这里等候。我一定要见到王大人,请你们行个方便。”

    行在车后的石子觉得声音熟悉,走过来一看,竟大吃一惊,问道:“怎么是你?”

    说着,也忘了与师兄金台商议,拉着那人就到荆公车前。

    此时荆公与薛向、晏正正为问不出杭州送解京城次等舶货的原因困惑,石子在车外叫道:“大人,你看这是谁来了?”

    荆公急忙叫停车,掀帘一看,顿时认出:“这不是江老板吗?你为何在此?”

    来人纳头便拜,说道:“大人,在下正是江饶啊。”

    原来那次来杭州的船上,荆公鼓励江饶去做海外生意。头脑灵活、不甘寂寞的江饶回家仔细考虑,觉得在内地跑船,生意总不如做海贸利润高,于是也到市舶司报告,想拿个出海经商的公凭。江饶人精,知道拿公凭不仅要交费,更要塞些好处,而且像何知州这等身份的官员,塞少了万万行不通,于是事前到蕃市买了二十贯钱的上等玛瑙,到知州兼市舶司使的何丕显府邸,门人告诉他,说何大人正在接待客人,请到候厅稍候。

    说着,门人将他领进最后一厅吃茶等候。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门人再次进来,收了他的礼品,放出一句话,说何大人叫他回去等候消息。江饶在家等了半月,仍不见音信,只得再去何府追问。可这次因没带礼品,门人连大门也不让进去。事后一打听,说知州本想给他发出海经商公凭,但这事被杭州巨商唐广知道,担心精于经商的江饶出海经商挤了他的生意,于是买通知州,将江饶的出海公凭一直扣压不放。

    荆公听了,眉头皱起,问道:“是偶尔扣押你一人的公凭,还是屡屡如此?”

    江饶回道:“如是仅扣我一人公凭,江饶也不会来找大人,只是那知州和江南巨商唐广勾结得厉害,凡是见到对唐广生意不利的人,他一律不发放出海经商公凭。”

    薛向问道:“这些天,我们已到港口码头看了,那港口码头不是来来往往有很多出海做生意的船只吗?怎么说压制国人出海做生意呢?”

    江饶回道:“大人这是被知州的假像蒙骗了。”

    荆公惊问道:“蒙骗?如何是蒙骗?”

    江饶回道:“何知州在京城有个通天人物,丞相这次到沿海调查海贸,他早已得到消息,于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谋划布置,由唐广等大商户拿钱买通各路船家,届时到港口凑热闹,他们大多不是做海贸之人。”

    荆公大惊,问道:“照此说来,知州说的全是假话?”

    江饶回道:“大人若不信,可再到码头去看看,江某敢保证,得知朝廷来人已走,那些用钱雇来的‘客商’一定会各自离开,这时到码头看到的情景才是最真实的。”

    荆公剑眉耸起,问道:“江老板,做好海贸,是利国利民之事,何知州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江饶道:“大人,世事都是有利有弊。海贸虽是利国利民,但对那些昧良心的大商人、大官员来说,那是会影响他们的个人利益,他们怎能不想着办法使这些好事变形走样呢?”见荆公眉头不停地耸动,又说道,“我有个叫费萨尔的南洋朋友,就是因为送礼少了,市舶司一直不给他发放出海公凭,直害得他无法出海。大人若不信,可以去他那里问问。”

    荆公问道:“你那朋友住在哪里?”

    江饶回道:“他就住在城东崇新门荐桥那‘八间楼’处。”

    荆公思考片刻,眉头一耸,对薛向、晏正说道:“走,杀他一个回马枪。再回杭州!”

    为不让何知州等人发觉,荆公故意带领原班人马浩浩荡荡向前行了一程,待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将二百禁军隐蔽起来,叮嘱他们待天黑后,再化成便装潜回杭州城。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由晏正、石子去杭州码头暗访;一路有荆公、薛向、晏正、金台及十位侍卫,由江饶带领,去“八间楼”费萨尔处了解外商情况。

    杭州外商居住地称为俗称“蕃坊”,城东崇新门内荐桥附近均为外商居住,俗称“八间楼”。

    此是去暗访费萨尔,当然不能坐那专用辂车,临时租来两辆马车,荆公、薛向、江饶、金台坐了一辆,后一辆由十位侍卫坐了,一路向八间楼驰去。

    晏正、石子扮作一主一仆重新来到港口码头,场景果然大不如前,虽然仍有商船来往,但已是稀稀落落,冷清多了。二人正想找人打听些情况,就见码头一侧坐着两个脚牙在边抽烟边闲聊。

    瘦个脚牙说:“这几天真把我们累趴了。”

    另一个胖子说:“哪次来人检查,不都是把我们忙得像狗踮。”

    瘦个说:“累虽累,但还是多挣了几个脚钱。”

    胖子说:“靠挣那两个脚钱能起什么用?这上面官员一走,码头上又冷清下来,我们还不是挣不到钱了?”

    瘦子叹口气,说道:“这倒也是。”

    正说着,有一艘满载货物的回舶商船靠岸,两个脚牙纵身站起,说:“生意来了。”说着,朝靠岸的货船走去。

    这时,码头公房里出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位,晏正前两天见过,是市舶司的监官,那监官与手下一班人上了船,验了文引,对照清单一一清点船上货物,可能是货表相符,监官一挥手,手下人按照规定,分别抽了粗、细货,堆放一旁;再将船上禁榷之货全部按价收购,之后才对船主说道:“其余就由你们自主处理吧。”

    处理完毕,监官叫过脚牙,将那抽解的粗细货及禁榷货分别搬上马车,由监官、都吏亲自监护,让几位手下亲自推走。

    蕃市的店主摊主早已等候在码头,听说船上的余货自由处理,纷纷上前抢购。

    这时,又从码头上走来几个人,为首一个络腮胡罗汉肚的大汉上前喝道:“谁让你们争抢,这些货统统归我!”说着,走到船主面前,责问道,“老子没来,你怎么就把货向外卖?快让他们停下来。”

    船主只得向那些抢购货的商家喊道:“此货不卖,此货不卖。你们要买,就到杜老板那里去买。”

    不等船主说完,那个大肚子叫杜老板的就叫手下冲上前,将购货人一一推开,再叫船老板将货物一一下到码头一旁分类摆好,这才对那些前来购货的商家叫道:“要货的到我这边来。”

    那些刚被推开的商人又蜂涌过来……

    晏正觉得奇怪,再到两个脚牙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商贩不能直接到船上买货,非得到大胡子处买?”

    瘦个脚牙笑着看了看晏正,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吧?这大胡子是什么人?杭州的唐员外你听说过吗?”

    晏正摇头。

    胖子脚牙说道:“大胡子这班人都是唐员外家的人,这码头虽说是公家的,实际都被唐员外把持住,所有舶来的货物,除了公家收购外,其余不论多少,他唐家全部收购,然后再捣卖给其他商贩,从中牟取暴利。”

    晏正听得明白,点头“哦”了一声,问道:“朝廷不是有新的规定,舶来品,除了上贡朝廷的之外,都可以自由向外出卖,此地如何就被唐员外一人垄断了?”

    瘦个脚牙一笑,说道:“山高皇帝远,尾大不调。有新规又能怎样?唐员外有钱,早把州里的官们关系拉好了,这垄断码头,还不是正常吗?”

    胖子脚牙看了看码头那边正在装载禁榷舶品车辆,小声说:“就说那些贵重舶品吧,你们以为是送给朝廷的吗?”

    晏正一震,问道:“贵重的舶品历来不都是上贡朝廷吗?”

    “上贡朝廷?”瘦个脚牙冷冷一笑,道,“他们把那些最好的舶品分成两等,最好的都是他们私分,只有那次等的才会到时上贡给朝廷。”

    晏正更是吃惊,心想:难怪上次杭州这边送上的都是次品喽!

    晏正觉得事情重大,又问道:“这珍珠玛瑙都是禁榷货,他们也敢私分吗?”

    “他们有通天人物作后台,这里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

    晏正觉得案情重大,与石子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找着理由离开了码头,追随那运送禁榷舶品的马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