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高人支招
作者:彊疆      更新:2022-06-28 18:04      字数:4699
    第73章   高人支招

    石越那次陪同荆公下乡调查,为显示自己的“才干”,搅尽脑汁想出一明一暗的查访主张,果真收到效果,得到荆公的赞誉。石越自是不敢盲目高兴,又一次次暗地观察,见荆公那双眼睛虽是威严,但还算平和,甚至不时还向他投出几分欣赏的目光,决没有柴贵友他们说的那种“翻起白眼,就是在审视奸佞”的眼神出现。石越这才逐渐定下心来,想道:“只要不引起这位未来宰相的怀疑,然后再慢慢去攀缘,就不愁打不进宋廷上层了。”那些天,石越一直在桑家甜甜地想,苦苦地等,可等了十多天,仍不见荆公派人来找他,更不见朝廷传唤他去参加特科考试,他又不得不疑惑和紧张起来。

    “怎么?是那个未来的宰相不信任我,还是那个宋皇帝把我给忘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不见半点音信呢?如此下去,我石越何时才能打入大宋上层?”

    这天,石越正在书房焦急地来回走动,门人来报,说苏轼大人到了。

    石越以为苏轼是来传递朝廷令他参加特科考试的事,急忙奔出书房,来到前进门厅,远远就见苏轼摇晃着高大的身材大步向他走来,急忙出门来到台阶下,施礼道:“苏大人光临,有失远迎,得罪,得罪。”说着,将苏轼迎进前厅坐下。

    桑梓儿早已过来,献上上等茶水。

    苏轼也不喝茶,直接说了来意。

    石越听说苏轼此次是专门为自己身世而来,自是吃惊不小。

    石越原本是后晋出帝石重贵的后裔。

    石氏一族是十六国时期赵王石勒的后代,羯人的后裔。石敬瑭依靠辽朝的力量取代后唐,建立了后晋,其侄石重贵却与辽人反目,最终被辽攻灭。辽廷将石氏一族掳到北方,认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便将他们豢养在建州,并授予官职。石越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到了辽帝耶律洪基时,为了搞乱宋国,以便于辽国南侵,由辽朝宰相萧佑丹亲自找来石越,经过长期培训,让他潜入大宋,完成使命。

    入宋之前,辽相萧佑丹已为石越的身世作了安排,说他是仁宗朝石介之子。

    石介于宋真宗景德二年生,二十三岁在应天府读书求学于范仲淹,后与范仲淹等一并参加“庆历新政”。因指责反对革新的宰相夏竦等人为大奸,夏竦衔恨在心,自此成为死敌。庆历四年三月,为进一步打击革新派,趁韩琦推荐石介为"直集贤院"时,夏竦命家中女奴摹仿石介笔迹,伪造了一封石介给富弼的信,内容是范仲淹等人搞"朋党"活动,阴谋废掉仁宗皇帝而另立新君。范仲淹等人有理也说不清,只得请求外放,石介也在其列,可未等外放,石介已病卒于家。

    石介去世不久,夫人也相继离世,仅留下一子,名石启。萧佑丹为考虑周全,就编出石越是石介遗腹子的神话。

    听说苏轼来问身世,石越凭着自己极好的心理素质,很快就镇定下来,装得无事一般,淡然回道:“身世的事不是多次同大人说过,草民老家在兖州奉符,家父石介,原为国子监直讲,只因参加了范大人、富大人等人推行的‘庆历新政’,得罪了宰相夏竦而被害死。家父去后,留下我这个‘遗腹子’,可怜刚刚出世,母亲也在生产中走了,只留下我这个‘遗腹子’和一个大哥。”

    听说石越还有个哥哥,苏轼心中一亮,宛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大哥叫什么,现在何处?”

    石越答道:“大哥叫石启,这年三十二岁,住在宣德西厢岳台坊内。”说着,泪水下来,“也是子明命苦,爹娘去世后,虽留下我哥弟俩,但大哥石启为了独占祖上基业,致死不肯承认我这个‘遗腹子’的小弟……苏大人,你说子明此命苦不苦呀!”说着,潸然泪下。

    苏轼早被那泪水所感动,只得无奈地问道:“除了你大哥石启,还有谁能证明你是石家的后人呢?比方,这桑家是你的舅父舅母,他们能证明你的身世吗?”

    “能。”石越肯定地回答。

    “那好,你去把你的舅父——哦,”苏轼想起桑玉楚还在牢狱中,就改口道,“把你舅娘叫来,我要问问于她。”

    “哦?”石越嘴上应着,心里却大惊。他知道,关于“遗腹子”一事,他只对舅父桑玉楚说过,其他任何人都未透露,现见苏轼要向桑夫人打听,石越哪敢叫来桑夫人?幸好石越有着极高的应变能力,立马改口道:“苏大人,现在不行。”

    “为何?”

    “今天接到来信,说我母舅病在牢中已奄奄一息,此时我舅娘一家已在后堂哭得人事不知。”

    “哦,有这回事?”

    石越见苏轼面带同情,试探着问道:“大人,朝廷为何在这时想到我的身世?”

    苏轼也未深究,只道:“皇上叫我来问个清楚,其它也未说。”

    石越已听出话中意思,稍想,回道:“大人,是否这样,待我舅娘平静下来,草民一定带舅娘去大人那里,把我这‘遗腹子’的身世,一一向大人禀报。大人看这样行否?”说着,拭泪不止。

    石越本就是苏轼主动向皇上推荐的,现见石越说到这地步,心里早已慈软下来,只得说道:“那就这样吧。”临出门又丢下一句:“子明,圣上还在等着下官的禀告,你一定要尽快找人把这‘遗腹子’的事说清楚。”

    查问身世,这是石越早就预料到的,但为何不迟不早,偏在这时来查?待苏轼走后,石越不能不脑洞全开,急切寻找答案。

    “莫非宋皇帝近期就要让我参加特科考试,要急于重用我?不对呀。如是重用,该由审官院来调查,怎么会让苏大人来询问呢?莫非因为我石子明是苏大人向朝廷推荐的原因?这也不对,这不符合宋朝的用官制度。”石越又想,“如果调查身世不是为了重用,那就是他们已得到什么消息,对我石子明的来历有了怀疑。”

    想到“怀疑”二字,石越浑身一阵颤栗。作为一位高级间谍,石越不能不对自己这段时间的所有行为,来一遍仔细地检点,检点自己哪些地方做错了,让他人看出了破绽。

    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些抄袭他人的诗词:“抄袭他人诗词不怕,俗话讲‘天下文章都是抄,就看会抄不会抄’,我那诗词也不是一字不动的全抄,都是经过改头换面的。古今那么多诗词,又有几首不是仿作呢?”想到这,石越对抄袭诗词一事作了否定。“《论语正义》、《三代之治》,还有《石子七书》确实是地地道道抄袭他人的,但这不怕,因为那几部书只有歌女金云儿知道,其他谁见过原著?既没见过原著,何能知道这几部书是抄袭?”

    想着想着,石越想到了那次下乡,晚上与主薄晏正同住一个房间的事;想到了第二天早餐,因嘴馋,将辽人最爱吃的生羊油乳粥喝下的事。想到这两条,石越顿时紧张起来,就觉得这两件事做得实在是荒唐与危险,完全有失于一个高级间谍处事应有的冷静与虑事的慎密。“对,那个机警的主薄一定是从我身上嗅到了异味以及我吃下那生羊油乳粥,而怀疑到我的身世!”石越既找到自入宋以来自己第一次露出如此不该露出的破绽后,就不得不尽一切办法去想对策。

    桑家这边工作已做好,到时由桑夫人和仲国出面证明,只是还有哪些人能出面证明他是个“遗腹子”呢?

    石越确实想不出更多的人选。

    桑府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很不安静。石越想找个偏静的地方去冷静地想想,尽快找出对策。这天吃过早饭,石越对桑夫人说道:“舅娘,这日无事,子明想出去走走。”

    桑梓儿一听,觉得这正是与石越亲近的极好机会,立马过来,说道:“子明哥要出去,梓儿陪你去。”

    石越说:“这怎么行?我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桑梓儿拉住石越衣袖,撒娇道:“我就要去,我就要去,再远我也要去。”

    石越想:“子明是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想对策,一个女孩家跟着怎么成事?”于是想出个主意,说:“梓儿,哥今天出去有事,不能带你去。你在家等着,哥回来一定给你一个特大的惊喜。”说着,就给梓儿递了一个热剌剌的眼神。

    桑梓儿从没见过石越这种眼神,心旌真的摇动起来,答道:“子明哥,这话可是你说的哟。”

    “是我说的。”

    “好,那我就在家等着。”

    石越摆脱了桑梓儿的纠缠,回房间扎起帕巾,改穿一件灰色单面长袍,系好韦带,出门叫了一辆上好的马车,沿着高兴街向南,过相国寺桥,出保康门,过西保康门桥,出南薰门,已到郊外。郊外自不如城里热闹,除了沿外城墙和城门前的大道上有车辆与挑担摩肩的行人来往外,其路两旁房屋零散,树木稀少,再远处,更是荒丘、山地,只是偶尔在一山坳处露出一两个不大的村庄。

    石越看了看原野,对车夫说道:“向西走。”

    车夫调转马头,西行十多分钟,到了安上门,继续西行两里路程,已到南墙的尽头。

    车夫问道:“小哥,还走吗?”

    石越手扶车轸,向西北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一村庄,村庄不大,却有一片乌鸦鸦的粉墙黛瓦的楼房,知道那是大户人家的庄园。庄园前是一片开阔地,地中央生有一株如伞似盖的高大古枫,古枫上正有鸟鹊啁啾。

    石越问:“那村庄叫什么?”

    车夫看了一眼,回道:“那是白水潭庄园,主人叫白善人。”

    石越略一思忖,用手指着那古枫说道:“就去那树下。”

    片刻工夫,到了树下,石越付过车钱,让车夫回去,见树下绿草如茵,仿佛见到故乡的草原,自是分外亲切,随手将灰袍一挪,席地坐下,低头狠狠亲吻着绿地。旋即警觉过来,立马坐正身体,瞑目细想,足足想了半个时辰,还是想不出如何能替身世解套的办法。

    正苦闷,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歌声,细听,歌词是:

    树高千丈终有头,

    鸟儿啁啾也噤声。

    若想实现胸中愿,

    唯有拜求岳丈人。

    石越一震,心想:“这是何人,竟能窥见子明的心思?”

    不等细想,那人已走到面前,向石越微微施过一礼,说道:“官人为何在此郁闷不乐?”

    石越见来人高个长脸,四十多岁,披散长发,身穿紫绛道袍,手着云帚,一副道人打扮。想着刚才那歌词,仍想试探一番,于是不慌不忙站起,还了一礼,回道:“在下并非郁闷,先生何出此言?”

    道人哈哈一笑,道:“官人何必隐瞒,你也不访访,本道是何人,对你那番小心事,哪有不洞察之理?”

    石越更是吃惊,想:“我到中原已近四个年头了,还无一人敢对我说出此话?这人究竟是何人?不能不问个清楚明白。”于是施礼问道:“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道人回道:“本道的姓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人确实要尽快找到解决身世的办法。”

    此言一出,石越更是吃惊,问道:“道长此话何意?”

    道人又是哈哈一笑,道:“官人如不尽快为自己的身世找个确切的理由,恐怕就难逃血腥之灾了。”说过,两眼直逼石越。

    石越被看得心里阵阵发毛,知道眼前之人非同小可,但不敢说出自己真实身份,仍是嘴硬:“身份还有什么真假?小生实在不懂先生的意思。”

    道人又是一笑,说道:“官人若不为自己身世犯愁,何必独自来到这里苦闷?官人放心,你我今日得见,也是缘份,日后还有相见的日子,你如实说来,贫道只会好你,而决不会坏你的大事。”

    石越更是紧张,但表面仍作镇定,继续试探道:“小生一介读书人,有什么大事可值得道长破坏的?”

    道人道:“官人怎么能如此不相信贫道呢?那事要是真的被贫道说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官人你还能在大宋呆下去吗?既呆不下去,又怎能完成你的使命呢?官人,点到为止,就不必多说了。”

    石越一个冷颤,知道对方确实看出自己的身份,想了想,“腾”地给道人跪下,说道:“求求道长救小生一命,不知这身世如何方能解得?”

    道人搀起石越,说道:“此事单靠你个人是无能为力的,必须得依靠他人。”

    石越顿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双手紧紧拉住老道,哀求道:“不知他人是谁,还望先生明示。”

    道人手指城内,说道:“你身边不是有位追求你的女子吗?你要想脱离此次的灾难,唯有求你那女子。除此,就别无办法。”

    石越已明白一二,继续问道:“不知小生如何求那女子?”

    道人说:“那女人不是在追求你吗?只要你此时答应那女子的婚姻,并立即与那女子成婚,你这灾难就解去一半了。”

    “成婚?”

    “对,成婚,立马成婚。”

    “这……”

    “‘这’什么?贫道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欢那女子,但为了你的前程,不喜欢也得喜欢,要不,你就无法完成你的使命,甚至立马就会掉脑袋!小官人,还是好好想想吧。”石越见道长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只得点头,又问道:“先生,那还有一半呢?”

    “那女子的干爹不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吗?在你们成婚的那天,让他出面,在请来的那些官员面前说一声,谁还敢不为你的身世证明?”

    石越心窍玲珑,立即明白过来,伏地对道长千恩万谢。

    道长扶起石越,再次说道:“如能这样,你所担忧的事就会化解,你的血腥之灾便可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