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五章:襁褓之中
作者:嫣然一笑      更新:2020-12-15 08:47      字数:2547
    我从小就是一个爱笑的孩子,尽管投生在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里,但三个月以后,我还是学会了微笑着面对生活的一切艰难困苦。

    “玲子,笑一个,笑一个娘就给你吃奶,笑一个娘就抱抱你,笑一个娘就给你拿个好东西玩儿!

    母亲没事的时候总是用一根手指头轻轻的嘟着我的小脸蛋儿逗我笑,我每次总是很配合的挥舞着两只小手咧开没牙的小嘴巴“咯咯咯咯”地笑个没完没了。

    因为生活贫困,母亲天天吃着粗茶淡饭,喝着清汤寡水,即使在月子里,她也没吃过一口肉,没看见过一个鸡蛋。尽管如此,母亲还是奶水充沛,乳汁营养丰富,把我喂养的又白又胖。

    那时候,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还没有实行,村里人都是以生产队的形式被编制成队集体去地里劳动,然后再按照劳动强度和男女分工评判工分。男劳力每天挣5分或7分,女劳力每天挣2分或3分,到年终核算时,各家各户按工分的多少分领粮食。

    我们家虽然号称是十口之家的大家庭,但真正的劳动力只有爷爷一个人。父亲在外面上班,二叔去了部队,三叔残疾,大姑还没有成年,小姑岁数小,母亲刚生完孩子,我在襁褓之中,哥哥还不到三岁,奶奶不喜欢下地干活……所以偌大的一个大家庭只靠爷爷一个人挣工分是万万不行的,每年青黄不结的时候,我们家就粮食短缺,只能用胡萝卜和地瓜来代替一年四季的玉米面。

    白面从来都是不敢奢望的,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或者家里来了极为尊贵的亲戚客人才能吃上一顿面条或者饺子,为此,七岁的小琴姑姑一个人能吃一碗半,撑得小肚子圆圆的,鼓鼓的,走起路来腆胸叠肚,看上去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针对这种情况,没有办法,奶奶对全家人的分工重新做了调整:爷爷依然是主劳力;父亲在外面挣的钱拿出一半来去生产队买工分;二叔在部队,不吃家里的粮食,可以暂时忽略不计;三叔正跟一个村里的老光棍学剃头,学徒期间不挣钱,但可以跟着老光棍去吃饭;大姑已经十五岁了,可以去生产队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摘棉花、掰棒子、刨地瓜之类的,业余时间再给家里人做鞋;小姑过年后就八岁了,八岁的孩子除了可有可无的上学以外也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事了,比如打猪草、捡麦穗、拾柴火之类的;母亲出了月子,因为还要喂奶带孩子不方面下地干活,就在家里纺线织布,顺便烧火做饭。

    奶奶把所有人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了以后,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做了。当然,作为一家之主她不好意思整天无所事事,她应该带头劳动才行,起个模范作用,大家才能尊重她,才能见了她后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娘”。于是,她充分发挥自己心灵手巧的天赋和无人企及的聪明才智,自学成才,做起了手工,成为了我们村方圆五里地有名的剪纸艺术家。

    奶奶确实有一种令人敬佩的天赋,她没有上过学,豆大的字不认识三五个,但她想象力却及其丰富,她能坐在屋子里想象出天上的仙女散花,也能躺在炕上想象出水里的鱼跃龙门,还能在茅房里想象出百鸟朝凤和万马奔腾……她简直就像一个伟大的天才,随时随地才思敏捷,灵感喷涌。她让父亲买来了大量的彩纸,然后她坐在家里把这些彩纸剪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和花型。

    奶奶每天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等该下地的下地去了,该纺线的纺线去了,该干啥的都干啥去了,她就把屋门关上,盘腿坐在宽阔的大炕上,把彩纸从厨子里拿出来,一张一张的铺开,然后展开自己超凡脱俗的想象力,把红纸剪成一个一个喜庆的大喜子,把绿纸剪成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把黄纸剪成千奇百怪的小动物,把蓝纸剪成稀奇古怪的各路大神大仙。

    奶奶专心致志的坐在东屋剪纸的时候,我就安静的躺在西屋的“土裤子”里自己啃自己的手指头玩。这个时候母亲一般会给我喂饱奶,换好沙土,然后把我放到炕里面,再在我旁边挡上一个大枕头,以防我爬出来掉到地上摔死。

    我们家一共三间北房,东西两间厢房,东厢房是仓库,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乱七八糟的;西厢房收拾整洁,还盘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土炕,母亲每天去西厢房纺线,那是奶奶曾经工作的地方,现在暂时归母亲占用。

    三间北房里,中间一间屋子用来做饭,东屋和西屋用来住人。爷爷奶奶和两个姑姑住东屋,父亲母亲哥哥和我住西屋,二叔常年住部队,三叔跟着老光棍师傅住村东的茅舍里,所以,我们一家十口人还算都有安身之处。

    母亲每天把我喂饱收拾停当以后,会按照常例去奶奶屋里说上一声:“娘,我把玲子喂饱了,去纺线了啊,一会儿她闹了喊我一声。”

    这时奶奶会头也不抬的说道:“知道了,快去吧,别忘了把大聪带着,要不他在屋里老是给我捣乱!”

    于是母亲赶紧答应一声,抱起哥哥走出屋去。

    哥哥极不愿意被母亲抱进西厢房或放在院子里独自玩耍,他太寂寞了,自从小琴姑姑放学后也有了工作以后,他就成了一个孤独寂寞而又及其讨人厌烦的人。

    有时候他也会在炕上陪我玩一会儿,但大多时候他不是踢了我的头就是踩了我的手,要不就是抓了我的脸,弄的我总是哇哇怪叫。有一次,他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肚子上,差点把我坐死。

    奶奶也不喜欢他,他总是把奶奶的剪纸弄的乱七八糟,惹得奶奶勃然大怒,抬手就会搧他两巴掌。家里的鸡啊狗啊的也对他充满了厌恶与怨气,他没事的时候总是拎着一根破棍子在院子里疯跑,追得鸡上房,狗跳墙,搞的院子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因此,我们家的鸡见了他就躲得远远的,狗见了他就夹着尾巴赶紧逃走。

    俗话说七岁八岁狗也嫌,哥哥只有四岁就过早的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厌烦,他是家里唯一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奶奶经常指着他的鼻子发愁的说:“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什么时候才能不讨人嫌了啊!”

    尽管如此,但是母亲依然喜欢他,父亲也喜欢他,每次父亲下班回来,总是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或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驮着他围着院子跑几圈。每当这个时候,哥哥就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哈喇子流父亲一脑袋。

    其实,父亲也挺喜欢我的,在我没出生以前,他总是一个月回来一次,我出生后,他就改成了两个礼拜回来一次。他回来后,先是把破旧的大二八自行车放在南墙根,然后急急忙忙的去趟茅房,出来后手都来不及洗就匆匆的跑进西屋来看我。

    “哎呦我的大闺女,又长胖了,可想死爸爸了!”

    父亲把我抱起来,用嘴巴拱着我脏兮兮的小脸蛋乐呵呵的说。

    那时候,我整天被装在一个又大又沉的“土裤子”里,无聊的躺在炕上,不是啃手背就是啃手指,除此之外,我几乎找不到任何事情可做。

    父亲的到来让我万分激动,因为终于有人肯把我抱起来,让我竖起脑袋来看这个世界了。我整天躺在炕上,眼里除了黑乎乎的一小片屋顶外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