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師說想參觀一下衛生院，杜副院長安排一名護士帶著她們到處走走。陳院長、蕭塵、雲霓在杜副院長和雲依的陪同下，來到會議室。

    陳院長落座前，目光逡巡一下四周，只見衛生院梅花樓五樓會議室已布置妥當，簡樸大方。

    會議室正前方牆面上，瓖嵌著一塊液晶電子屏，上面居中的宋體字躍然而出︰

    “熱烈歡迎高城市第一醫院陳以院長蒞臨旅谷衛生院指導防控工作。”

    黃底紅字既喜慶又莊重，左上角是高城醫護代表出征武漢的場景，右下角是從武漢凱旋而歸接受鮮花的畫面，背景是旅谷鎮衛星俯拍全景圖，全鎮九個村都有自己的標記，並突出顯示衛生院的位置。

    這個會議屏幕的布置，背後有一個小插曲。

    杜副院長通過辦公室提出，除了字體內容不變外，插圖的人物可以體現衛生院醫護人員深入抗疫一線，把旅谷鎮全景圖縮小到衛生院。這個提法當然也可以，沒有衛生院全體人員浴血付出，旅谷搞不好的話就成為“死谷”了，雲依也同意。只不過，指導組提供的照片，不管是深入村委會全員檢測，還是在跨湖大橋指導檢查的照片，都不能爽快通過。杜副院長總是說，再找找，再找找，選出一張最能體現衛生院抗疫效果的。

    隨行的護士小胡看出來了，對雲依說︰“組長，我看杜副院長是想選用他在衛生院接診村民的照片吧，要不怎麼這樣推三阻四的。”雲依沉吟半晌，才神情自若地說︰“杜副院長這麼想也對，不過衛生院抗疫的工作重點在村委會，再說旅谷也是高城抗疫的一部分，我覺得應該把榮譽獻給支援武漢抗疫的人。旅谷要退居為一個背景，就讓我們做一只奔跑的小螞蟻好了。”

    這麼難得機會，杜副院長沒能把自己放在比較顯眼的位置，還是有點落落寡歡。可是，雲依為首的一行指導組也沒有一個人上鏡，屏幕就定了下來。

    前台下面兩排會議桌都蓋上潔白桌布，上面擺著景德鎮定制茶杯，杯耳朵一面畫了一枝梅花探出身子，三三兩兩的梅花開在枝椏兩側，或濃或淡，隨意春芳歇。一側用毛體寫著︰“為人民服務”

    雲依用五星級酒店的標準，將一條織衣的絲線拉緊于桌子兩頭，各離桌沿15公分，然後重新擺上茶杯，儼然成了立正的一支部隊。並且轉動茶杯，把所有的梅花都開在同一個方向上。賓客雙方桌牌在座位正前方，也是一條線，端端正正。

    簡要匯報材料整理成一張A4張，標題黑體二號，正文四號小宋，考慮到陳院長年紀大了，用了1.5倍字間距，這樣字就不至于像螞蟻一樣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讓人頭皮發癢。

    陳院長看得眉角舒展，翻過來背面，是衛生院和整個旅谷鎮的防控示意圖，這樣做顯然是為了節約紙張，難怪這里的生態能保持得這麼好。

    杜副院長介紹旅谷衛生院整體情況，雲依介紹防控工作進展和今後的工作思路。陳院長作指導講話前，李鎮長趕到了，又是一陣寒喧和道歉後，雙方重新落座。

    李鎮長說︰“感謝市醫院對旅谷鎮防疫工作的大力支持，派出這麼一支年輕有為的骨干力量支援我們，真的是太及時了、太給力了，我代表旅谷鎮對你們表示衷心感謝。”陳院長連忙回禮，他說︰“這一切都是旅谷鎮領導得好，措施得力，我們只是做了一些指導性的工作，全靠衛生院配合，感謝李鎮長和杜副院長對市醫院的支持。”

    李鎮長和杜副院長滿意地笑了。雲霓卻很不開心，私下和雲依說︰“院長是不是老糊涂，你那麼辛苦，感冒都不請假的，竟然連你這個組長的名字都不點一下。”雲依用手肘踫了踫雲霓，示意她別亂講話。

    杜副院長在會議期間，抽空發一個信息，神不知鬼不覺的。

    會後，大家在衛生院食堂用了工作餐。

    道別的時候，李鎮長握著陳院長的手，關切地問︰“陳院長下午有什麼安排，要不要上我家坐坐，我正好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陳院長不便和他握手，就雙手合十表示感謝︰“我還想到各個村走走看看，待充分掌握村民的防疫情況，你不請我喝茶，我也一定上門打擾你。”

    這話一說，李鎮長有些心虛，陳院長的嚴謹作風和務實的態度，真是令人欽佩。他也就向陳院長透了個底︰“我代表旅谷人民感謝院長，等全面放開管控了，我們打算籌辦一個線上旅游節，推介一下旅谷的天然風光。”孫老師隨聲附和︰“對，養在深閨人未識，只要條件允許，旅谷是應該分享給更多的人。”

    陳院長說︰“全面放開管控，要建立在全面檢測的基礎上，通過大數據做一個模擬評估，這樣才能掌握主動。”雲依接過話說，“初檢已經完成，這兩天正在做補檢，目前的檢測結果都是陰性的。”

    李鎮長太開心了，連說︰“好，好，好。市醫院真是太給力了。”

    陳院長從防控示意圖中看到，整個鎮也只有三個村，即谷村、雲村、雨村。谷村是鎮中心，靠湖靠橋，交通便利，人口最密集；雲村海拔最高，屬自然保護區，人口最稀少；雨村是中等村，介于兩村之間。雨村和雲村還保留著旅谷鎮的原始村落。

    孫老師正在猶豫要不要跟他們一道下村，樓即陽的電話就到了，邀請她到谷亭賞湖看風箏，晚上大家一起相聚樓家。

    陳院長此次到村子里有任務在身，雲依剛和老師見面，自是難舍難分。陳老師說︰“我到旅谷也一個上午了，還沒和即陽照個面，心里怪想念的。你們公事要緊，不必管我。”

    杜副院長安排公務車遲遲未到，司機說是在做保養，還要一個小時才能用車。陳院長說︰“開我的車吧，你帶路。”

    不一會兒，樓即陽的車就停在衛生院門口。看見大伙都在，他理了理衣服，抹平了被風吹亂的頭發，才下車走了過來。一米七八的個頭，咖啡色西裝佩桔黃色領帶，活潑又不失穩重，特有年輕人的朝氣。

    “陳院長，杜副院長，大家好。”樓即陽跟陳以院長握手的時候，微微鞠躬，顯得很有涵養。然後向孫老師點頭問好，才跟雲依打招呼。

    “唉喲，乖乖，簡約不簡單哦。”樓即陽還沒認出雲霓的時候，雲霓已經半贊嘆半嘲笑起他來了。

    “男人西裝穿立領的不多耶！難道是想展現自己很強很硬嗎？在我看來，也不比依夫強多少嘛！”樓即陽站在那兒堆笑，雲依才小聲地責怪說︰“連雲霓也不記得了，活該你被虐成這個樣子。”

    “啊！雲霓！不像啊。這個丫頭，以前乖得像小羊羔，才幾年就長得跟小鹿似的，不但活蹦亂跳的，還一出口就咬人。”樓即陽不太敢看雲霓。那兩只眼楮，簡直要把人給看穿了。

    “姐，要我選姐夫，我肯定選依夫；再不濟，選蕭醫生也能將就啊。樓先生這樣的，還要雕琢雕琢考慮考慮。”雲霓在樓即陽面前徘徊來徘徊去，發出意味深長的感慨。

    蕭塵頭上的天仿佛剛換過一樣，晴空萬里。他接過雲霓的話，故意謙虛地說︰“雲霓這話我不敢當，旅谷不愧地靈……人杰，我也就會點醫術，很多地方要向樓先生學習的。”

    雲霓吐了下舌頭，連呼︰“太酸了，太酸了。旅谷的風很涼很透啊！”大家都沒听懂，天氣風輕雲淡的，非常愜意，雲霓難道比他們更怕冷。

    只有雲依面呈慍色，目光像鞭子一樣要落在雲霓身上，又不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