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危机与生机
作者:藏星      更新:2021-05-06 19:59      字数:2349
    楼即阳这边也不消停。

    他询问了父亲,八九十年代大家对商标意识不强,国内外环境也没有现在规范,家族企业是从泥土里直接走到车间的,靠的是一种不服输的精神。从出生入死到脱胎换骨,克服一重重困难,所以叫九重MM服装公司,简称MM服装公司。

    MM是“梅”的谐音,楼即阳奶奶的小名。

    企业创始人楼老总,到了国外仍最爱唱那首《爱拼才会赢》,这是最早的境外服装合作伙伴台湾人的拿手歌,唱着唱着成了公司年终总结会的压轴曲。

    显然,忆苦思甜不能解决问题。按席芳的话说,随着MM品牌在国内甚至国外知名度越来越高,早晚会引起人家的注意。

    人怕出名猪怕壮,时代改变不了人性。空间问题引发的是时间问题,空间是慢刀子,时间是快刀子。

    这天,孙老师罕见地约楼即阳在公司见面。落座还未喝上一口茶,就视频了他在北京开律师事务所的学生。律师听了介绍,看了双方商标,指出致命的两点:一是注册时间比对方的晚了五十年;二是两个图案相似度过高,花苞开放的程度差别不大,不能有效区别两者主要特征,就算是存在争议,对方的品牌优势也非常不利于MM公司。

    律师得出的建议是——更换商标——比如花瓣更大的荷花,最好附带花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官司。

    孙老师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荷花也挺好的。”

    楼即阳沉思着。

    公司所在的街道办事处就来电话。要求立刻上报员工返乡和返工情况,籍贯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和谁一起来,有没有经过湖北或武汉,乘什么交通工具,飞机、动车还是自驾,自驾要说明在本市的哪个高速下的,飞机动车要说明具体班次,还要求公司腾出专用场所隔离返厂员工。最重要的,要多准备口罩,保证不出现聚集性传染。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时间,新闻到处是关于新冠肺炎的报道,疫情数据开始每日更新。孙老师说,我出门路过各大药店都没有买到口罩,你这么大的公司,需求肯定更大,靠药店恐怕不能解决问题。

    楼即阳默默点点头,眼前口罩成了比商标更大的事,真是祸不单行啊。

    孙老师刚走出办公室,突然转过身,差一点撞在楼即阳胸口上,“要不,我问一下老陈,医院能不能调一批医用口罩接济你?”

    还没等楼即阳反应过来,马上从包里摸出电话打出去,又急急发了微信,都没有回音。

    孙老师扬起头:“老陈就这样,忙得像陀螺,都快退休的人了,还‘白加黑五加二’地干。没事,回来我当面跟他说。”

    楼即阳很感动,他也担心老师的身体,想必陈院长自顾不暇了,又买不到口罩。微信上说老年人更容易被传染,他关切地说:“孙老师不用担心我,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公司实在不行可以向政府请求帮助。”

    孙老师说:“前天,群里看到一个抖音,有人用厨房无纺布制作临时口罩,我还以为是搞笑,没想到真的缺货这么严重,回去我也做一个。”

    孙老师话音刚落,楼即阳心底闪过一个飘忽不定的念头,他一直想把它抓住,以至于孙老师什么时候走的都没留意。

    阳光从云里挣扎着露出来,灰暗的城市顿时亮了起来。

    楼即阳又一次成了高城热议人物,只差没上热搜了。

    在高城,大家除了发与病毒有关的视频新闻,MM服装公司以三倍工资优先招收老平车工人的消息也大量被转载。底下还附评论:MM在叫你了!

    公司机械自动化后,为辞退老员工,花费一大笔钱买断员工工龄。今天反而要请回来,为了这事,人事部经理私底下跟同事发了牢骚:“楼总不会得了新冠吧,脑袋烧坏啦,这些大叔大婶这会儿正愁闷在家里没地去,现在有三倍工资,谁会和钱过不去?”

    半个多月了,楼即阳没有踏出公司半步。

    公司员工也早就按要求封闭式管理,很少有人员走动,隔三差五才有几辆快递专车进出,从外面看似乎没有复工迹象。反而是当地政府、工商局、法院的领导来得更频繁了,他们大都来去匆匆。人们都在猜测:MM公司这下摊上大事了,离倒闭不远了。不过,想起真要关门,又浮起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似乎这个公司与自己多少有点线头线脑的联系。

    楼即阳站在玻璃幕墙前,看着春雨在眼前一丝丝像蛇一样蠕动。想到一句词:“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那草色烟光的残照里,有淡淡的光芒透出,感觉身体里有一万棵种子正在发芽,心想:看吧,MM公司的梅花不久就会开在高城人的嘴边。

    楼即阳身上,投射着孙老师的气息,像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一个圈接着一个圈,看起来了无痕迹,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正是这种气息迫使他决心扎根本市。这很让人不解,大多数企业,是老一辈留守,新生代闯荡,偏偏他是反着来。然而,在这片故土上,楼即阳要如何实现新的突破呢?

    呼吸科已经到了一床难求的地步,走廊上也排满了床位,护士走动都要小心翼翼。这不,你看,病人家属又碰倒了一个吊瓶。

    医院一眼望去都是穿病服的人和正在穿病服的人。

    最让云依揪心的是那些小朋友,平时常见的小感冒、小咳嗽,现在也要谨慎地做各种检查,哭得咿咿呀呀哇啦哇啦的,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三个星期了,只有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眯一会。

    这一段时间,萧尘排班都凑巧和云依碰在一块。

    云依睡着的时候,病人家属到护士台来喊人,都是萧尘替她顶上,不时给她披一件小棉被。奇怪的是,其它护士就没有这种待遇,这种事要在平时早被大家发现了,由于呼吸科太忙了,以致没有人留意这些小细节。但云依是知道的,自从她到科室后,萧尘就各种暗示,要不是她早有一个董事长男朋友,说不定就修成正果了。

    云依怎么发现的?

    上周五,天蒙蒙亮,外面下起了小雨,折腾了一夜的病人打起了响亮的鼾声。萧尘把他办公室的热风扇拔了,悄悄移到了云依边上,趁着低头插地线的时候,蹭了一下她那纤细的小蛮腰,还隔着口罩迅疾地亲了一下她的右脸。

    这一幕刚好被护士台的围挡遮住了,其它护士也都抓紧休息,因而没人发现。虽然萧尘的动作快得像鸟儿掠过树叶,可青春期的女孩子心细如针,碰她脸时,云依就感觉到了。

    她这一段连续作战,情感上又挂着空档,对于萧尘的唐突,心里的甜蜜还是多于羞愧。

    上星期,医院被正式确定为高城首批接收新冠肺炎病人的定点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