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回娘家(4)
作者:远星星      更新:2020-04-02 16:06      字数:2094
    潘金莲对爹态度的变化大感意外,停住哭声看看爹,爹已经把脸转过去了,一只手似乎还捂着嘴巴,身体抖动得厉害。看到这情景,金莲也用手掌捂住嘴巴,她不敢再哭出声来。跟着家人走进堂屋。

    一场大哭大闹过去,邻居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渐渐离去,潘老爹躲进寝房躺倒在床上暗自流泪去了,金莲妈和哥开始忙着杀鸡杀鸭办生活,嫂子和两个妹妹陪着金莲说话。为了逗得金莲快乐,姐妹们尽量说一些轻松的话题。说得最多的是村子里夫妻间的一些笑话,

    “大姐你知道吗?村东边的三娃哥讨了一个堂客,又矮又黑,走路还有点跛,三娃哥对她还很好。”

    “好什么好,两口子间的事,好不好谁知道?”

    “我看到几次……”三妹子压低声音说:“我几次看到三娃哥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背着他的堂客走路,一边走路一边数着一二三四……”

    “隔壁的强儿两口子也好玩,有一次我看到他两口子同时咬一个鸡蛋,结果把嘴巴合到一起了。”

    “银莲你说得太肉麻了,三妹子听着……”

    “三妹子听着怎么了?三妹子今年十四岁了,只怕也知道想男人了。”隔壁张二娘忽然走进来大声说。大家一阵大笑,金莲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夜晚,潘金莲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想起爹经常爱说的一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也不知道爹是从哪里听来的。想不到这句话竟然应在自己女儿的身上。她回忆起自己三年来的生活。三年前,本来是一桩美满婚姻,想不到阴差阳错,居然让一桩龙凤配的美满婚姻演变成世上最不般配的组合。三年来,潘金莲不敢与男人一起走路,凡是村中需要夫妻俩一同出门的场合,潘金莲都千方百计让自己与男人错开单独行走。潘金莲害怕别人从村镇的大路上、闾巷间、窗户上以及所有的角角落落在自己的背后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她不想世上的人把他们夫妻作为最不般配夫妻的典型而经常挂在人们的嘴皮上,她一想起自己成了美满夫妻的反面陪衬就发呆,就伤心。她甚至恨自己长得太漂亮。要是自己也属于丑八怪一类,自己也许很情愿甚至乐意跟他武大郎成为很般配的一对,如果那样,自己不但不会因为太不般配而带来无穷的烦恼,而且还会因为自己与武大郎是最般配的一对而享受着无比的幸福。

    实际上,来婆家三年来潘金莲很少出门。她怕见村人,她尽量把自己关在武家那个僻静的小庭院里,那间陈旧的木屋里。她把大多数时间消磨在纳鞋底、纳网子底、用布料制作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等方面。站立在窗户前窥视村人的进进出出是她生活中的重要内容。由于她有的是时间,她把村里的夫妻分成了许多类。从年龄上分,有老夫少妻类,少夫老妻类,同年夫妻类;从外貌特征分,有熊妈妈配长臂猿,有娇小一对鸳鸯鸟,有矮胖子配瘦姑娘;从性格分,有小花猫配老狐狸,有饿豺狼配顺羔羊,也有精灵鬼配傻大姐……

    但是潘金莲不敢从是否般配来划分,因为潘金莲觉得,在整个武家镇甚至整个阳谷县甚至更宽的范围,要说夫妻是不是般配,只有她潘金莲跟三寸丁古最不般配,跟潘金莲夫妇比起来,所有的夫妻都是般配的。潘金莲每当想到这一点就不由掉泪。

    潘金莲又想起白天快嘴媒婆说的话。莫非快嘴媒婆是花言巧语骗我?看样子不像,她说得有根有据,编造也不会编造得那样天衣无缝。回忆起那天进武家的情形,确实有点不对劲。记得那武二郎是我进武家两三个月以后才回家的,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到武二郎,二郎站在我的面前,似乎有满腹话说,但是他只是冷淡地问候了一句嫂子好,也许那时候我的神态有些异样,我的内心激动啊!多么威武的七尺男儿呀!他应该是属于我潘金莲的,可是现在还有可能吗?我知道是不可能了,哪有跟老哥睡了又再嫁给弟弟的道理。我伤心,我满腹委屈,我胸口胀得痛,我唯有用哭泣来释放我心中的郁闷。但是二郎不理解我,也许他也是心中烦恼,丢下“嫂子自重,我还有事”就走了。从那以后,二郎虽然回家过几次,但是没跟我说上几句话。我知道,二郎内心有积郁,有话说不出口。二郎至今还没有成亲,他一定还想着我,也许二郎失去了我很伤心,从此不想别的女子。“已过江海难为水”,个中道理谁不能体会。

    潘金莲又想起西门大人。潘金莲想,西门大人虽然风流倜傥,但是毕竟缺乏男子汉的英武气概,要给一般的男人比还有些优势,但是要把他跟武二郎比,那也不过是矮子了。现在的问题是,二郎我已经无法得到,西门大人虽然差一些,但是我潘金莲毕竟还可以得到。只是我虽然得到了,但是那种偷鸡摸狗的感觉也不是味道。每当与西门大人在王婆家那间黑屋子里苟合一次,我就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走路,总觉得后面有人指着我的后背骂娼妇。西门大人也曾经许诺娶我,但是我知道不可能。一来西门大人家里三四个大小老婆,让我到他家做小,我受不了他们的作践。二来呢,那三寸丁古也不会轻易放我。那三寸丁古虽然老实憨厚,但是也有心计。我曾经多次告诉他我喜欢西门大人,企图刺激他的自尊心,发怒把我休了,我就可以乘机离开他三寸丁古,谁知道他一点也不在乎,并且说,只要你金莲妹对我好,只要你金莲妹能够晚上陪我睡,不管你跟谁好我都不在乎。他知道,他一旦把我赶出了武家,他一辈子就是打光棍了,所以他在我面前逆来顺受,百般殷勤,以忍耐维持我们的夫妻关系。看来要激他把我休了这条路也走不通。难啊,我潘金莲今后的路怎么走啊,做人实在太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潘金莲终于发出了微弱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