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晚上值班到了十二点，于晓梅刚在宿舍里躺下，张敏就跑来把她叫醒，告诉她一个特大好消息：李林通过专家的救治，现在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他要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回到家中跟亲人团聚。张敏不敢告诉丈夫家中发生的事情，怕给他增加心理负担影响病情治疗，所有什么事她只敢与于晓梅分享。

    本来于晓梅是非常的疲倦，得知李林的病情好转，于晓梅也激动得睡意全无，立即陪着张敏去了她公公的病房，告诉他儿子的好消息，病痛中的老人情绪好了很多。兴奋的于晓梅和张敏就这样一直陪着老人聊天，让他开心，直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渐渐闭上了眼睛，发出轻轻的呼噜声，于晓梅才离开病房回到宿舍休息。刚躺上床没多久，床头上的闹钟便响了起来，于晓梅只得起床去上班。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很好。快到中午，于晓梅决定利用换班吃饭的时间去病房看看张敏的公公，没想到张敏却哭着跑过来告诉她，武汉封城了。

    原来，自从武汉发现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后，虽然各级政府在疫情方面采取了果断措施应对，但伴随着春节四处流动的客流，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已经开始在全国各地迅速扩散蔓延，感染人数迅速上升。为了应对新型冠状病毒的肆虐，1月23日上午10点，武汉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出指令：武汉全部进入封城状态，停止开通飞机场、火车站，并同时停掉了公交车、班车，封锁了出城的交通要道。这样的举动像是壮士断腕，用武汉一座城市的不便，来阻断新型冠状病毒的肆意蔓延。

    张敏的婆婆知道武汉封城的消息之后，精神立即崩溃。于晓梅本来是不想把丈夫也感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事告诉张敏的，觉得张敏现在的压力太大，不想把自己家里的事告诉她、让她分心。但面张敏悲伤的婆婆，于晓梅只得道出了自己丈夫也和李林一样感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而且也在武汉隔离治疗，现在病情都非常稳定，根本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武汉封城，也是国家为了避免更多的人传染上病毒、采取的一条保护老百姓生命安全的最有效措施。等到全国疫情得到控制之后，李林会安全回家的。

    张敏的婆婆虽然思念儿子心切，但一听当医生的于晓梅这样解释，而且知道于晓梅的丈夫也滞留在了武汉，可于晓梅却镇定自若地在医院上班，老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突然知道于晓梅的丈夫也感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想到自己一次次地找于晓梅帮忙，从来没有关心过于晓梅家里的事，张敏立即感到深深的内疚。可没有想到丈夫的一个电话，更让张敏是欲哭无泪。因为李林说他在武汉见过刘志浩，后来自己就发病住进医院被诊断患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出于害怕，李林不敢对张敏说出见过刘志皓的事，他怕刘志皓也感染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这几天，李林的良心一直在受着折磨，最后，他还是决定向张敏坦白。

    于晓梅是自己最好要的朋友，而丈夫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自己，这让张敏一时无法面对于晓梅。“晓梅，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没有想到李林会是这样的人，咱们的房贷都还没有还完，单位的效益也越来越差，老人又一直生病，家里经济压力这么大，他竟然跟那些暴发户一样跑去吃什么野味，害了别人不说也把你们家志皓也给传染上了。”

    “我觉得李林还是很老实的，他不可能去吃什么野味。”虽然于晓梅这样安慰张敏，此时的她对李林心里也没有底。

    “怎么不可能啊？以前他就给我说过别人让他去吃野味，他说他没有去，谁知道他去没有去啊？这次他肯定是去了，所以害怕事情暴露才不敢告诉我在武汉见过你们家志皓。”张敏是越说越气。

    “他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觉得李林不会骗你的，说不定他也是被别人传染上的。”于晓梅一直对李林的映象不错，至于他这次到底去没去吃野味于晓梅心里也没有底。怕张敏和丈夫的关系僵化，于晓梅只得不停地安慰张敏。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找了一个道德品质好的丈夫，知道自己的身体差，就去乡下老家为她拿公婆喂的土鸡、土鸡蛋补身体。可于晓梅却没有想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立即把她吓瘫软在地上。

    陌生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告诉于晓梅一个可怕的消息：刘志皓在23号凌晨，看到网上公布武汉将在当天上午十点封城，他便骗过医生和护士从隔离病房逃离。因为刘志皓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医院既担心他的病情，又担心他再次把病毒传染给别人。因为刘志皓的电话打不通，医院希望于晓梅知道他的下落之后立即报警。

    于晓梅还没有弄清楚丈夫为什么要从隔离病房逃离时，小区的门卫却给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有一件从湖北寄给刘志皓的包裹一直没有人来取，因为包裹上写着贵重物品，门卫怕包裹丢失以后承担不起责任，所以希望于晓梅尽快去取。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传染性强，死亡率高，让人谈病色变。为了怕父母和儿子感染上病毒，于晓梅只能让父母在家看着儿子不出家门。想到家里的蔬菜也不多了，而自己又连续在医院值了几天班没有回家，于晓梅交接完班之后，便买了一些蔬菜回家，顺便为丈夫取包裹。至于从湖北寄给丈夫的贵重物品是什么，当时的于晓梅也没有多想，只认为是乡下的公公婆婆知道儿子感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没有时间回乡下，所以便把土特产寄到了城里。然而，让于晓梅没有想到的是，包裹里并没有老家的土特产，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动物尸体。

    想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就是因为华南海鲜市场、非法出售野生动物引发了全国性的灾难。于晓梅立即吓得全身发抖，她迅速拨通了婆婆的电话，毫不客气地在电话里指责她。却没有想到电话那边的婆婆非常委屈，说自己根本没有给他们寄过什么东西。而且家里喂的鸡也在夏天闹鸡瘟时全部死掉，从来没有说过让刘志皓回去拿什么土鸡。

    既然包裹不是婆婆寄的，丈夫也无法联系上，于晓梅只得选择报警。很快得到反馈信息，包裹里的东西都是一些野生动物，其中还有两种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于晓梅立即觉得不寒而栗。又急又难过的于晓梅此时更加担心丈夫的安危，正准备再次拨打丈夫的电话时，武汉那边的医院却给于晓梅打来了电话，告诉她：刘志皓坐出租车刚要走出湖北省地界时，立即被疫情防控指挥部检查站的工作人员给拦截了下来，现在又送回了医院进行强制隔离治疗。但刘志皓的情绪有些失控，为了怕他发生意外，医生只得给他服用了安定片，现在刘志皓刚刚睡着了。

    五

    丈夫回到医院强制隔离治疗既保证了他的安全，也给社会减少了一次传染的机会，于晓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鉴于丈夫目前的情况，于晓梅不敢去打扰他，害怕他受到刺激影响治疗。于晓梅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疫情能尽快得到控制，只有全国人民的生命安全得到保障，这个社会才能稳定，所有病毒感染者才能平安回家。可就在这时，张敏又哭着给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公公又一次昏迷，而且情况比以前严重得多。

    虽然此时已经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于晓梅却顾不得和父母儿子一起吃团圆饭，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张敏的公公经过医生的抢救已经苏醒了过来，一见到于晓梅，他的情绪就非常激动，一直担心自己的儿子不能躲过这场灾难。

    “伯父，李林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你不要担心。”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是才发现的一种疾病，传染速度之快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而且已经有多人死亡。于晓梅无法给老人解释清楚，只得尽量安慰他。

    “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见见儿子，你们能让他回来见我吗？”老人说话已经气若游丝。

    “爸，李林现在是隔离治疗真的回不来，要不然我让他给你视频聊天好吗？”看着公公如此的难受，想着丈夫可能就是因为品尝了野味才引发了传染病，张敏从心底里更加的痛恨丈夫。但为了公公，张敏还是决定联系远在武汉的丈夫。

    “我不要视频，只想亲自见一下儿子……”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在绝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公公在大年三十晚上去世，丈夫还在医院隔离治疗。张敏由于过度操劳和悲伤，肚子里的胎儿突然流产。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祸国殃民。猎杀野生动物者可恶，于晓梅觉得那些野味好吃嘴们更是可耻、可恨。如果说以前于晓梅对李林的印象还算不错，但现在看到因为他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不能回家，让父亲在绝望中离去、让张敏肚子里的胎儿流产。于晓梅立即在心里对李林产生了一股无名之火，她迅速背着张敏给李林打了电话，就是想证实一下他到底在武汉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为别的，于晓梅只想出出心里的恶气。然而，于晓梅做梦也没有想到，李林的回答让她的精神差点崩溃。“晓梅，别说那些野味价格贵得让我承受不起不说，就是看到那些东西我都觉得害怕，怎么可能去吃野味啊？那天我在武汉下了火车，就在街上吃了一碗小面，然后准备去我们公司的业务单位收款，结果在街上碰见了刘志皓。刘志皓说武汉的朋友送了他一些特产，他正准备去寄快递。还说晚上有个朋友请客，让我去品尝武汉的美食。我因为要忙着工作，所以就拒绝了。后来我就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结果查出我感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我就怀疑自己可能是在小面馆吃面时感染上了病毒。早知道这病传染力那么强，我那天真不该和刘志皓聊天，现在我好后悔啊！”

    原来以为是李林品尝了野味才传染上了病毒，现在于晓梅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冤枉了他。如果说李林曾经是因为害怕不敢告诉张敏他和刘志皓见过面的事情，而刘志皓到现在也没有告诉自己他和李林在武汉见过面的事，这又是为什么？武汉的朋友又是送的什么特产给刘志皓？于晓梅是越想越觉得恐怖，可偏偏就在这时，却突然接到了婆婆的电话：她告诉于晓梅现在自己想起来了，上次刘志皓的快递就是他们寄的，让于晓梅赶紧把东西扔掉不能吃。

    虽然婆婆的解释让人觉得合情合理，但于晓梅也不是傻瓜，在特定的环境和特定的时间婆婆的解释显得格外的牵强。打电话给丈夫的主治医生，得知丈夫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于晓梅直接拨通了丈夫的电话，然后把李林跟他在武汉相遇的经过、和自己帮他收到贵重物品、已经被相关部门鉴定为野生动物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晓梅，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的身体一直不好，我就想找补品给你补身体。知道我又要来武汉出差，曾经找我帮过忙又请我吃过野味的朋友就说野生动物的肉可以大补。他们送了一些野生动物肉给我，我怕带着坐飞机安检被挡下，所以就用了快递。见到李林时，我正跟朋友一起吃了野味出来，没想到后来就发病了，这事我不敢告诉你。武汉封城以后，我之所以要从医院逃离往家赶，就是怕别人查到快递里的野生动物。晓梅，这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见所有事情都暴露，刘志皓立即声泪俱下地向于晓梅求情。

    国家早就规定，禁止猎杀和交易野生动物，但作为国家公职人员的丈夫知道了这些犯罪行为之后，不但不举报，反而和那些不法之歹徒同流合污，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怕事情暴露影响自己的前程，竟然又不顾公共安全从医院逃离。此时的于晓梅是欲哭无泪，他觉得假如丈夫当初知道别人在进行野生动物交易时立即举报，也许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就会得到控制、甚至根本就不会发生。正是因为中国有太多像丈夫这种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不惜残害生灵的不法之徒，才诱发了国难。于晓梅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曾经那个在她面前温柔体贴，事业有成的暖男，背地里却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让于晓梅痛不欲生。

    李林的病情恢复得非常快，医生说他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张敏在知道丈夫根本没有去贪恋野味之后也非常的高兴。为了感谢丈夫不在家、于晓梅帮助自己渡过了难关，张敏决定等刘志皓和丈夫都平安从武汉回来之后，自己做一桌好饭招待他们。

    “谢谢你的好意，等刘志皓从武汉平安回来就是我跟他真正分开的日子。”面对张敏的热情，于晓梅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你疯啦！放弃志皓这么优秀的男人，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一听说于晓梅要跟丈夫离婚，张敏根本无法理解，她气得转身就走。

    如果自己的发疯可以换来新型冠状病毒只是一个噩梦的话，于晓梅宁愿自己发疯。可遗憾的是新型冠状病毒不是噩梦而是现实。于晓梅觉得自己不离开丈夫才会后悔一辈子。看着张敏远去的背影，两行热泪从于晓梅的眼里夺眶而出，此时的她宁愿最要好的朋友误会她，她也不愿意重复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真实故事，那样的事情血腥、太恐怖，每一次回忆都会让她痛不欲生。曾经的于晓梅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有了真爱这个世界都可以不存在。现在于晓梅才发现，跟一个德不配位的人相爱，注定就是祸害，轻者祸害自己和家人，重者祸害社会和国家。于晓梅不想再重复昨天的故事，只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疫情阻击战中，为更多患者消除病痛，也让自己的心灵创伤慢慢得到愈合。就在这时，母亲给于晓梅打来了电话，告诉她儿子盼望妈妈为所有病人治好病以后再带自己去动物园，自己已经给那些可爱的动物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东西。于晓梅激动得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