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行知路上知与行(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9-16 16:10      字数:2233
    ——现在真话少,假话多。我的真话是,比如党内生活,认真扎实过好“三会一课”就行。明明有规矩,不按规矩办事,还非得不停地创造出一些新名词?有些同志习惯于搞运动的思维,似乎有创新,有开拓精神,可以重用。“太阳之下,本无新事。”我的真话能够在公开场合讨论吗?常副厅长,大领导,请您告诉我,能不能说?

    文建国在一瞬间冒出了“文革遗风”一词,可又觉得不贴切,那是什么呢?

    “能说,则说;不能说,则不说。”常副厅长笑笑说。

    建国也笑,他的回答绝妙,天衣无缝。

    “诡辩!你这不是真话,也不是假话,是空话、大话、废话。是偷换概念!”她对建国舅舅说,“以前你们‘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那一定很有趣吧?我不知道,过去的你们和今天的我们区别之所在?”

    ——再说陶先生的“一颗心”“半根草”,他是对教育说的,他自己也在努力践行,这是无上崇高的思想境界。这可以是做老师,做干部的努力方向——能成为努力方向就很不错了。可你们看看,教师队伍里固然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可干部队伍呢,如果按比例计算,谁的犯罪率高?这还要我说吗!很难想象,干部队伍经常出纰漏,而一味地要求其他人员遵纪守法,我看是行不通的。

    ——就像我们有些家长,孩子在家做作业,他邀请几个人在家打麻将,还不停地吆五喝六,这让孩子怎么好好读书啊?我在为教师辩护,请不要把我看成是纵容老师违反师德哦。

    ——回到建国舅舅的话题,我的这些真话,也不一定需要在公开场合讲,或者根本就没有我讲真话的场合。

    李子媛讲得多好啊!

    她自斟自酌了一小杯酒,算是自我奖励了。建国也主动倒了一杯,主动陪她。

    建国内心感觉得到她三十年前愤青的影子,作为她曾经的辅导员,现在的爱人,常副厅长此刻又有什么感想呢?

    建国想问,又不想问。算了,没有必要了。领导干部在群众面前表现得含蓄内敛一些,完全可以理解。建国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绕开了话题。他说:“子媛,退二线以后准备干什么?”

    “哦,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退二线的概念最近开始淡化了,原来的规定可能要修改,修改到什么年龄,现在还不知道。而且女教师有高级职称的可以延迟到六十岁退休。这一来,到我退休,还有十年呢。说继续干吧,确实很累;说不干吧,又舍不得离开岗位。要想把学陶师陶能够成为真正的校园文化,而且不会因人而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指指常远又说,“喏,这位大领导想我早点退,就可以住到省城去了,但他又让我自己决定。是不是和现在好多岗位上的干部一样,明明有想法,就是不主动作为,一面要创新,一面怕犯错误。不表态不做事,就不犯错误了?”

    常远嘿嘿地笑了。

    “你看,不打自招了吧?”子媛又说,“你晓得的,我的陶行知情结。而一所学校的校园文化与校长是分不开的。就像好多地方主官,新到任的往往要将前任的推翻,以示自己的政绩。

    我退二线以后不怕单纯的上课,我害怕后任推翻我的校园文化,而且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得认真完成一个普通教师的工作,这让我情何以堪?每每想到这一点,我也就愿意五十五岁退休算了。老话说,眼不见,心不烦。”

    “嗯,有道理。另外,常远也需要人照顾,虽然距离不远,但总是心挂两头的。”建国帮着领导说话了,但他不习惯尊称,觉得还是直呼其名更亲切一点,毕竟晚了一辈呢。

    “好,还是建国舅舅说得好!”常远有了兴趣,端起酒杯敬酒说,“刚才你们只顾说话,既不吃菜,又不喝酒。建国舅舅善解人意,我敬你一个满杯!”

    ——我看到我的老师和学生能够按照陶先生‘健康的体魄,农人的身手,科学的头脑,艺术的兴味,改革社会的精神’的教导成长,我认为我这一辈子值了。我自己似乎也达到了‘为一大事来,成一大事去’的境界。

    ——如果说,非得全面评价陶行知,让我找出一点负面影响的话,那就是他的‘平民教育’。

    子媛停了停,建国舅舅果真凝了神,她笑了。她玩了一个小小的伎俩,继续说:“市场经济以后,人人都在追求做贵族,起码也想弄个土豪做做。而陶行知偏偏具有‘平民教育’的理念,所以他也就不那么受待见了。

    比如先生提倡的‘农夫的身手’,所谓的精英是看不上的。其实,就是‘农夫的身手’也是随着现代化发展而发展的。以前只需要使用钉耙锄头,如今需要掌握机械,甚至是驾驶飞机,或者操作无人机。哪来的负面影响呢?问题是看你如何理解,不可脱离实际。

    陶先生是第一个让学生掌握开汽车技能的老师,这在七十年之前的中国,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仅凭这一点,有谁能说,陶先生不现代化?没有开创精神?不是伟大的教育家?”

    建国听着她的解释,笑了,笑得很爽。子媛用的是先抑后扬的手法,最后三问,令人无可辩驳。

    “呵呵,事实上也没有人明目张胆地否定陶先生,反对陶先生教育思想。顶多是,学起来不那么带劲而已,或者事不关己。因为陶先生没有教我们怎么应付高考,而我们教育的兴奋点就在高考上。每年的高考期间,整个普教,不,是整个社会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到那时候,还有谁想起陶行知?就是你江州市陶研会在那一段时间里,也要让步,少发声,不要干扰了教育行政部门的常规工作中心工作重要工作。我想,这就是陶行知先生唯一的负面影响了。”

    李子媛说完了,她和建国,和史静,也和常远碰杯。她见没人作声,就有点疑惑,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我一直以为,我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我坚持学陶,且没有任何功利色彩。”子媛自我肯定,一点儿也不谦虚。

    “不,你说的很对。你的难能可贵之处,不仅仅是不带有任何功利色彩地坚持学陶,还在于你对陶行知,对陶行知研究有着独特见解。”文建国自己斟满酒杯,向子媛敬酒。子媛也将自己的杯子再次斟满,与建国舅舅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