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文建国再次进藏(一)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5-05 20:44      字数:2438
    改革开放之初,晓霞和我,一个是弄潮儿,一个是旁观者,这是我俩外在的区别。而在处理婚姻关系问题上,我和晓霞却又惊人的相似,双方都太理智,理智得有点冷。冷的时间长了,水管会爆裂吗?                                 ——文建国写作笔记摘录

    事情终究在一天爆发了。这一天是晓霞回家以后主动点燃的引信,但事出有因,炸药包是由建国准备的。再追根溯源的话,就剪不断,理还乱了。

    文建国又一次报名援藏支教,而且事先没有与付晓霞商量。

    刚才下班时间未到,晓霞就回来了。晓霞妈看看她的脸色,知道肯定有事,有大事了。这小夫妻俩不吵不闹的,真不知道这小俩口日子是怎么过的,这睡在一张床上难过不?她耸耸肩膀,又耸耸肩膀,好像那“难过”已经爬到自己身上来了。

    晓霞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哐的一声,她母亲心惊肉跳。

    当天下午付晓霞接到县文教局局长打来电话,问她文建国又报名援藏支教了,你知道吗?这一问,付晓霞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脸上顿时没有了血色。可她还是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对方重复一遍。她借口这边声音嘈杂,听不清,就匆忙挂上了电话,眼泪却很不听话地扑索索地掉个不停。

    这么个天大的事,他,居然擅自作主报名了?去干什么?第一次援藏,是我没资格过问,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一次,我有权干涉了,你,居然神不知鬼不晓地报名了?两个“居然”,表示了她的不可理喻。

    她丢下电话就早早地回家,坐等建国下班。这也太不像话了!

    援藏这么一件大事,招呼不打,不商量,就报名,看来这婚姻是走到头了?可老先生你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她也怪自己太麻痹,自我感觉太好了。上次建国发火,没有应战,没有解释一句话。后来是一拖再拖,没有及时沟通。如此一分析,她又没有了底气,认为责任倒是在自己一边了。为什么没有主动与建国沟通呢?

    等到建国到家,她倒没有勇气发火了。她像小媳妇,窝在那儿,只有垂泪的份儿。

    建国回来,丈母娘只是知趣地挪挪嘴,示意那位姑奶奶在里面呢。

    建国立马意识到必须面对现实了。

    这两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随时准备和晓霞摊牌。因为没有上级的明确答复,他也不想多事,万一上级不同意呢,那不是自找麻烦?他知道这是自己引起的,因为他实在是太——太郁闷了。就像小孩子长期得不到的父母的宠爱,非得惹点麻烦,才能引起父母的重视。

    今天上午,他亲自跑到县文教局将要求援藏支教的《申请书》交给了人事科长。有人主动报名,还是中共党员,公社中学副校长?人事科长很高兴,与他寒暄了好长时间,把该问的,不该问的,统统问了个遍。想必人事科长汇报局长之后,局长与付书记通报消息了。

    大家是同僚,这付晓霞的丈夫跑去援藏支教,且还是第二次。文教局局长不能不感到奇怪。

    人家感到奇怪,我也没有办法。反正纸是包不住火的,人家要怎么想,是人家的事。建国事先做足了准备。为了打破目前婚姻中的僵局,只有一走了之。以后怎么办?胡萝卜吃一段洗一段。否则我就要被憋死了。他想到的首先是自己不能被憋死——他自我解嘲,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他根本不去体会晓霞的心理承受。他同时想到的还有“达瓦的眼睛”,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涉及到西藏,他都会看到“达瓦的眼睛”。那是是一种纯真,是一种无以抗拒的召唤。前者是生死存亡的现实抉择,后者平添上浪漫的神奇的色彩。

    女人的眼泪,有时是受到伤害而痛苦,有时是因为委屈而撒娇,有时是遇到了问题而无奈,这时候的晓霞显然是兼而有之。她知道建国进来了,反倒不哭了。

    建国到了一杯水给她,她接过去喝了一口,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化的倾向。也许是长期在基层领导岗位上的历练,也许是她的文化素养,也许是,她知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她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又哭又闹,她冷静得让建国意外。虽然脸是板着的,但晚饭还是“亲自”吃了。

    晚饭后,晓霞示意外出散步。建国知道这是她应有的风格,大将风范,不在老人和孩子面前吵闹。

    来吧,天气闷热了多少时候了,暴风雨该来总是要来的。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也不尽然。有时天气热得令人窒息,突然爆炸似的,来一场狂风暴雨;有时气流也会悄然改变运作方向,雨区转移,不急不缓地顺带下起了牛毛细雨;或者也有可能,雨区转移得一干二净,不下雨了,阴转多云。建国总归无法估量这雨究竟是下,还是不下?下,又能下多大,下多久?

    两人散步的形式已经生疏,回想起来上一次的散步,大约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晓霞大腹便便,两人手挽手,胳膊套着胳膊,行走在团结大道上,多么幸福一对,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

    那个夏日的傍晚,全集镇人的眼球都聚焦在“我们的付书记”“我们的文老师”身上。人们的视线随着他们的身影,该停止时停止,该移动时移动,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离开团结大道,拐上了一片杨树林那边的小路。真是够浪漫的,我们农村人就从来没有这个福气。

    今天的散步与三年前不同,那时是晒幸福。今天的散步,步履匆忙。晓霞后悔出来早了,团结大道两旁的住家户仍然盯着他们看,但看的感觉与三年前好像不同了,仿佛知道他们不是在散步,而是要去办一件什么紧急的事儿,是一件非办不可的事儿。她想尽量让自己微笑起来,可能那笑容不好看。

    杨树林还是那杨树林,看不出是否茂密了点,也许他们根本也没有仔细观察欣赏的心境。三年前是满脑子的喜悦,心思不在杨树林;今天则是满肚子的惆怅,心思仍然不在杨树林。

    “文建国你什么意思?不和我商量就再次报名援藏支教,搞得我很被动。难道怕我阻止你不成?”晓霞的话一出口,她就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感到害怕了。似乎问题的症结所在,仅仅是在于他没有和我商量,让我没了面子。如果商量了,我也会同意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话不假。说话不注意了,而且还直呼其名,热恋以后,这是第一次在建国前面加上了姓氏。她有点后悔,有点后怕了。

    文建国果然就是这样理解的。读书人容易顶针,喜欢抓住对方的话柄,攻其一点,不及其余。

    建国本来以为她要大动干戈的,没有想到她最大的不满,竟然是事先没有商量,建国前面还加上了“文”字。如此说来,只是形式问题,不涉及事情的本质。建国悄悄地缓了一口气,觉得事情好办多了,同时他又感觉到掠过了一丝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