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建国西藏支教(二)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4-22 18:06      字数:2258
    上了站台以后,付晓霞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文建国的一举一动。

    她今天是代表团结公社前来送行的,她自嘲是假公济私。她已经考虑好了,借今天这个机会,顺便拜见一下文建国的父母,但她没有见到两位老人的踪影。她正在犹豫,是否应该找建国问一声?可她又问自己,我算是什么人,真的就把自己当作领导来慰问家属的?不是领导,你又是谁?她看看身边带着的旅行包,罢了罢了,不见面也好,反正一切都在那个旅行包里了。

    有列车一声长鸣,进站。熙熙攘攘的站台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有县领导反倒开始寻找付晓霞了。付晓霞则悄悄地站在远处眺望,等到援藏的老师上了火车,付晓霞才露面,直接找到建国的车厢,向车厢内打探。

    “文建国,文建国,快,你家领导找你!”车厢里传来喊话声。

    这可是一语双关的常用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文建国一看是付晓霞,居然就满脸通红了。

    付晓霞也面露羞色,却悄声嗔怪道:“怎么,我不是你的领导啊!”她递上精心准备的旅行包,说,“喏,带上!”

    又是一声汽笛长鸣,付晓霞却再也忍不住了,动作迅速地勾住文建国的双肩,他俩的额头靠上了,也不过就是一瞬间,在场的江阳县的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对青年男女的感人的一幕。有人露出羡慕的眼神,有人鼓掌,有人起哄,吹响了口哨。

    付晓霞的眼泪悄悄地盈溢,又悄悄地收起。

    在汽笛长鸣声中的离别,那种令人撕心裂肺的感觉,真的让文建国一辈子难以忘怀。以后每每诵读“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的时候,文建国自然回忆起第一次赴藏与晓霞分手的那一幕,同时不得不赞叹毛泽东同志的伟大(那时《贺新郎》还没有流传)。

    文建国的父母没有看到刚才那动人的一幕,所有的车窗前都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文巽善和蒋淑娴的手攥得更紧了,蒋淑娴泪流满面,就差哭出声来。

    火车一路北上。建国已经有十年没有出过远门了。他没有心思欣赏祖国的大好山河,也没有广交朋友的雅兴,他记挂着付晓霞的旅行包。

    旅行包里面有五个小包装,每个小包装上还贴有序号。有点意思,像办家家,也像有锦囊妙计。付晓霞的小资情调,赢得了文建国异常欢心。刚才晓霞主动和他额头轻轻地一靠,似乎已经挑明了一切,这样的礼节还需要解释什么么?

    文建国按序号打开,第一包,他闻到了是烟丝。打开小包装,首先展现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君(我)住长江头,我(君)住长江尾。烟要少吸,最好不吸。我等你!”她把“我”和“君”颠倒了一下,基本上就是写实了。一包“CAPTAIN BLACK(黑船长)”烟丝,这是自己日常抽的,另有两盒“Virginia(维吉尼亚)”烟丝。“维吉尼亚”自己平时舍不得买,女朋友给买了。下意识之中,他已经称晓霞为“女朋友”了。

    第二、三、四个小包裹鼓鼓隆隆的,里面分别是小食品(包括花生、瓜子、大白兔奶糖),咸肉、香肠和六盒蔬菜罐头。真是应有尽有,无微不至。每个小包装里还分别有一张字条,字条上第一句爱情诗词,分别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然后又是一句关照的话,还有最后一句是相同的“我等你!”三个字。这个晓霞不厌其烦,居然连写四句“我等你!”文建国为之心颤。

    第五个包不大,叠得四角崭方,摸上去软软的。打开一看,建国先是吃惊,后是感动。那是四条红裤头。字条上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四条红裤头,两条是七三年(你的本命年)买了准备送给你,可当时我终究没有勇气。今天再加两条,两年四条应该够用了。如果你不要,请丢进雅鲁藏布江就行了!”最后居然没有“我等你!”三个字了。

    如此看来她的意思是,话说到如此份上,等不等你,也不是我说得就算的,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让你等了。所以我就不说了。你看着办吧!

    “请丢进雅鲁藏布江就行了”,说得轻巧,淡淡一句,顺便带出,像个玩笑话。可正是这最后一句,柔中带刚,刚柔相济,是充满着女性柔情蜜意,却又是刚正不阿的最后通牒。这样的礼品,非男女恋人(夫妻)不可为之。

    建国露出一丝苦笑,匆匆将这一包装收起,生怕别人看到,但内心则已认同了晓霞的示爱。“丢进雅鲁藏布江”,是不可能的!

    火车过了长江大桥,一路向北,再向西。建国的心情难以平静,似铁道两旁的景象,或田园锦绣,或崇山峻岭,或一马平川,或大漠孤烟,或天高云淡。他想得多的自然是晓霞的五张字条,晓霞如此待我,我没有丝毫理由拒绝了。

    这一次回江州向父母道别,母亲轻描淡写地问到有没有女朋友,他一口否定。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来了个急转弯,水到渠成了。好的是父母从来不干涉他的人生大事。

    上次报名下放,没有事先告知,这次援藏支教也没有提前与父母商量。建国说不出理由,自己为什么总是先斩后奏。说自己“不孝”吧,建国不承认,父母也没有认为他“不孝”。只是他一想到这些事关前途的大事,会常常发出无厘头的长叹短息,似忧国忧民,似悯天忧人。也许父母知道无法给建国以帮助,也就绝不干涉他的所作所为。

    若干年以后,母亲告知建国,就在他援藏支教出发的那天,父亲给建国的母亲说,如果给建国一个良好的政治背景,建国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父母官。他心地善良,又有激情。不过这样也好,大富大贵未必是好事。平平安安就好,平平安安就好。如今他已经二十大几了,政治上没有发展,工作上没有着落。你我不要给建国添麻烦,尽我们可能,做好后勤保障服务就好。

    父母下放三年多回到江州已经明显出现老态,原先偌大的一个文宅大院,也呈颓败之势。

    第一进还由父母住着,那后面的第二、第三进已经交公了。是父母自觉自愿地交的,还是其他什么情况,父母不愿说,建国也不想搞清楚。交就交了吧,反正家里也不缺这几间房子,只要人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老话说,“富不过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