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史静苦练基本功(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3-26 11:53      字数:2197
    史静一开始学着新鲜,后来居然慢慢上瘾了。她相信“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道理。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英语会成为她日后吃饭的家当,她自己会逐步成长为江州市区颇具知名度的英语教师。

    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有一天居委会吴主任突然跑上门来神秘兮兮地问她母亲,听说你家史静经常有事没事叽里呱啦的,学外国人说话?

    她母亲承认不好,不承认也不好。承认吧,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不承认吧,今后真有什么事,是自己说谎在先。于是她就装聋作哑,含含糊糊地应酬着,等到打发走了吴主任,她的心脏还在扑腾扑腾地跳着呢。

    跟外国人的事挂上钩,非同小可。什么敌特啦,里通外国啦,叛国啦等等,虽然令人有点莫名其妙,但无论挂上哪一条罪名,不是倾家荡产,就是家破人亡,谁人能够承担?

    吴主任阶级斗争觉悟高,紧紧绷着阶级斗争这根弦,或者说她是高度负责,为了确保辖区平安。但她并不是要来抓现行,做文章的。既然群众有反映,作为干部,了解一下情况,还是十分有必要的,以防万一吧。都是老邻居,老脸色,谁家的底细还是有数的。史家是一个本分人家,男女主人都是吃的技术饭。

    母亲告诉史静,让她注意一点,千万千万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史静只是淡淡地一笑,说,下次吴主任再来,你让她等我下班的时候再来。她考虑了几条理由,准备与姓吴的主任理论理论,可是后来人家没有再来,史静的理由没有用上。史静的母亲却提心吊胆了好长一阵子。

    若干年以后,吴主任代孙子找到史老师补英语。史老师笑着顺便问了一句,那一年,你来我家调查我“学外国人说话”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吴主任显然早已忘了一干二净了。有吗?没有吧?唉,不管有没有,反正现在是必须“学外国人说话”的了。史老师,拜托,拜托了。有情后补,有情后补噢!

    史静大度地笑笑,对方都老奶奶了,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如今这个社会,如果真的要计较过去的事情,那就永远没完没了,天下就没有太平的时候了。

    这一晃,史静来文工团已经六年,坐上领舞的位置,离开独舞仅一步之遥了。每每有她领舞的节目,观众反响热烈,常有人后台送花,指名道姓送给领舞的史姑娘。观众一致看好,她今后就是市文工团的台柱子。

    史静既高兴,又烦人。有人要亲自把花送到她的手上方才罢休,还有更烦人的事,在史静上下班的时候,时有几个少豪恭候在文工团大门外,为的是一睹史静芳容。

    那时候好像没有追星一说。有男性青少年说是等着看女演员,不是流氓,就是地痞,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而女性青少年更是没有人说是等着看男演员,起码公开的没有。

    每遇有“不三不四”的男性青年(史静语)装模作样地在门口徘徊,史静立马屏气凝神,目不邪视,耳不妄听,下意识地加快进出的步伐,就像那些在T台上走猫步的模特,目不斜视,表情内敛。

    她记得古训,“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一来,则更让她的身材平添一种别样风韵,该挺的更挺,该凹的更凹,她的眼神,显现出一种愠色和不屑,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她在舞台上可亲可爱的形象了无踪影,有的只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冷美人的形象。

    那些少豪们本来蠢蠢欲动的,心里先自凉了三分,有想上前搭讪的,不免胆怯。还有的人,个子都没有史静高,一见到史静,自惭形秽,立马逃之夭夭。总之没人敢纠缠骚扰,寻衅滋事。那时的正派人是不屑追星的。

    文工团内部的大姐小妹们多数为她叫好,也有嫉妒的,也有不屑的。

    史静后来每每与文建国谈到这些令人骄傲的往事的时候,是既矜持又得意,也叹息,可惜当时没有一位真正的白马王子出现。

    建国则说:“庆幸,庆幸!幸亏没有。否则的话,老夫下半辈子不就是孤家寡人了?”随即他吟咏西汉宫廷诗一首,“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史静听得十分熨帖,嘴上却说,你以为跳舞除了风光,还是风光啊,可以说,我吃的苦是你没有经历过的。我常常苦得流泪,在练功的时候就想哭,可又不敢哭。因为练功的时候讲究一个“精神意念”,生怕事倍功半。那就只有练功以后偷偷地哭,哭完了再练。

    比如劈叉——横劈叉和竖劈叉,明明是疼得要命,还得往下压,越是疼,越是要压,等你压得不疼了,就说明你练到家了。

    建国心想,不是你的苦,我没有吃过,而是各人吃的苦,不尽相同。当然我无需解释,多少年了,没有人听她诉苦,我再不让她诉苦,要我何干?

    建国让她继续说,可她不说了。“唉,说了也没有用。当初我最需要有人听我倾诉痛苦的时候,你,文建国上哪儿去了?”

    建国也跟她瞎掰上了,“想当年,我曾经到文工团偷偷地看你练功,可我不敢喊你啊!你说我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务正业,跑去看女孩儿跳舞练功,我还是好学生吗?”

    “此话当真?”史静很认真地问。

    “那当然,你听我说过假话吗?”

    “呵呵,文建国啊,文建国,我不知道你这么坏?”史静也跟着玩起了神经(她已经听出了破绽),“其实有一年我兴致勃勃找到了付家村,有一个大妈告诉我,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来找文老师干什么,他已经结婚了,你可不要影响到人家的家庭噢!你说扫兴不扫兴?”

    “那是哪一年?”文建国随口一问。

    “嗯,我想想,”史静说,“哪一年?反正就是你结婚的那一年呗。”

    “哦,是1977年。”文建国一本正经地说。

    “对,就是1977年吧。”史静就坡下驴。

    文建国又立马改口:“错了,是1967年。”

    “1967年,嗯,也差不多吧?”史静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跟着建国后面瞎扯就是了。

    哈哈!哈哈!两人都是哈哈。不管真假好坏,反正他俩以过去的生活为话题的时候,已经是无话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