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建国见到毛主席(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3-09 22:24      字数:2219
    后来那一天上午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文建国完全空白。若干年后,他查阅了有关资料,知道这是失忆症,幸亏时间不长,没有留下病根。

    这个故事文建国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一是觉得有点低级趣味,这种事体难登大雅之堂;二是说不清,有人玷污了伟大领袖和他的亲密战友,你自己当时在干什么,你的阶级觉悟哪去了?弄不好是引火烧身。三是文建国的个性本身不事张扬,没有什么值得好说的。

    文建国看到毛主席没有,好像是远远地看到了。是的,那天下午2时30分,在《东方红》乐曲声中,毛主席乘坐的敞篷车,从红卫兵队伍中间缓缓通过。

    文建国和他的战友们欢呼跳跃,尽情地高呼口号,尽情地高唱《东方红》。那时候《东方红》像国歌,庄严肃穆的场合唱《东方红》;也像流行歌曲,随时随地可以唱。

    三年以后,《东方红》从地上唱到了天上。当《东方红》的乐曲通过有线广播的转播,伴随着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响彻太空的时候,那乐曲真的是无比的悦耳,无比的动听,真的是天籁之音啊(文建国的感觉)!“东方”通过高科技“红”了。中国成为继苏联、美国、法国和日本之后的第五个用自制火箭发射国产卫星的国家。那时候新中国才成立20年。

    现在的人无法想象,文建国们只是为了能够远远地眺望一位伟人——领袖导师统帅舵手——真实的身影,竟然可以自觉地心甘情愿兴高采烈无比狂热地忍受这等非人的待遇。

    而这一切都被对毛泽东同志的无限崇拜无限热爱无限敬仰而爆发出的革命热情革命精神革命斗志所裹挟,又显得是多么地微不足道。这与耶路撒冷的朝拜经常发生踩死挤伤事件异曲同工,都是信仰的力量使然。

    信仰的力量是伟大的。

    当然,如果想在文建国的思想深处,动摇毛泽东同志的历史地位,动摇对毛泽东同志的信仰,那只有用毛泽东同志《满江红》词“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蚍蜉撼树谈何易”来提醒了。对历史要用历史的眼光看待。

    文建国经过对“文革”的反思,对个人崇拜,对绝对权威,对舆论一律,对一切有可能扼杀人的基本权利、基本道德、基本自由的作派已经不再可能有无限崇拜无限信仰式的绝对服从了。他对信仰的坚持,对信仰的崇拜,更多地体现在人生观和人之所以为人的道德范畴之中。

    被伟大领袖接见以后,广大的红卫兵和革命群众都没有心思可想了,那就只有打道回府。

    文建国从北京回到江州的时候,正值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大、中学校革命师生进行革命串连问题的补充通知》,《通知》规定12月20日以前在外串连的革命师生必须返回原地,从12月21日起,乘火车、轮船、汽车不再实行免费,在北京的革命师生和红卫兵的吃饭、乘车也不再实行免费。

    当时的人可没有闲钱去旅行去旅游,既然不再免费,那就回家吧。于是又流行起一句口号叫:“杀回老家去,就地闹革命!”

    外出串连是革命,回家也是革命,反正是挂上了“革命”二字,还有一个前缀“杀”字,该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青年学生该串连时串连,该回家时回家。既有“停课闹革命”,也有“复课闹革命”,一言以蔽之:“革命”。既然是革命,有个“杀”字也无妨。

    毛泽东同志早就给革命定性,他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既然是“暴烈行动”,那一个“杀”字岂不简单明了。

    文建国外出串连的时候是初秋,现在回到江州,已经仲冬。江州城里没有变化,马路两侧依旧是不断更新的大字报大标语。有变化的是,似乎仓巷这里的革命形势“独好”,革命氛围比其他街巷更浓更烈。

    仓巷整条巷子里的大幅标语出奇地多,多得不可思议。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大幅标语的前面,家家户户家门口,凡是有阳光,或者通风的地方,都悬挂着,摊着,晾晒着自家腌制的大菜和萝卜干,血里红等等。所有的大幅标语,红色的白色的灰色的,都被悬挂着的大菜和萝卜干、血里红肢解得支离破碎,树影婆娑,光怪陆离。

    文建国瞄上一眼,就断定其内容与两派斗争无关——即使是两派斗争,也不会深入到这种纯属居民住宅区的小巷子里来的。他没有细究,但感觉上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知道仓巷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里的“大菜”与大碗菜,与酒席,与西餐无关,如果非要解释清楚的话,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是“大菜”,它是名副其实的家家户户都有的一种“小菜”。

    江州有“小雪腌菜,大雪腌肉”之俗谚,每年进入冬月门,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富贵人家,家家户户都忙着买大菜,晒大菜,洗大缸,买大籽盐,腌大菜。

    大菜碧绿的叶,雪白的梗,矮的达到成人大腿高,更高的齐及人腰。其实它的本质就是青菜,因为品种,它长得大,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就叫大菜吧。如果非得挂上“大菜”的内涵,也可以,因为它就是上个世纪,长江中下游两岸日常生活中无法或缺的菜肴,且一年四季都有食用。等到来年夏季,将由大菜腌制而成的咸菜,烫熟晒干,成为梅干菜。梅干菜可以长期保存,用梅干菜烧肉,就是风靡大江南北的一道名菜了。

    文建国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曾经对腌制的咸菜情有独钟。正像童谣里唱的那样,“当兵要当解放军,吃菜要吃白菜心”。在大菜腌制得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其菜心,白里透绿或微黄。明明是用食盐腌制的,它却是清香里泛甜,鲜嫩无比,崩脆可口。无论是随手摘下一根随意吃,还是切成一小截一小段的,滴上几滴麻油,其口感堪比任何风味小菜。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之后,有人开始提倡咸菜不宜多吃,生怕让超标的亚硝酸盐影响了健康。年轻人有所不知,正是这种咸菜曾经是他们祖父母那代人的“大菜”,它价廉物美,滋养了多少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