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建国十岁生日庆(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2-21 20:48      字数:2214
    若干年以后,建国的母亲告诉过他,这俩老头,什么都不争,就争对你的宠爱。建国早已成人了,他只是依稀记得,爷爷或外公,奶奶或外婆对自己的宠爱是天下无双的,其实究竟是怎么宠爱的,建国又无法说得更多,总的说来,更多的只是一种感觉。

    第二天,外公亲自下厨,用昨天刚刚打下的白果8两,又特地叫老婆子买来2斤来重的当年母鸡一只,外加绍酒30克,姜片15克,盐10克,制作了一道名菜:白果蒸鸡。只见在一只很大的圆钵内,端坐着一只整鸡,白果包围在四周,层层叠叠,色泽淡黄,汤汁浓白。端上桌之前,外公先夹起一小块鸡脯,再搛起一枚白果塞进建国的嘴巴,沾沾自喜地问,怎么样?鸡肉是否鲜嫩,白果是否微甜?

    不等建国回答,他老人家又讲了一个故事。说是相传在二三百年以前,青城山一位年高的道长久病不愈,日益消瘦。青城山上有一棵银杏树已有500多年的历史,所结白果大而结实。天师洞的一位道士曾多次取用该树所结的白果,同嫩母鸡烧汤,文火炖浓后,给道长食用,使道长病情好转,不久便恢复了健康,精神焕发。从此,“白果蒸鸡”便闻名整个四川地区,成为一款特色名菜。你今天参加游行,辛苦了,犒劳犒劳你!

    建国谢谢外公,与外公额头相抵,外公自然开心异常。

    晚上全家人坐下,爷爷先说话:外公提供了白果烧鸡,今天爷爷和外公要打个擂台,老夫我也亲自下厨了,贡献一锅白果鸭煲。此乃光鸭一只,白果四两,黄芽白八两,芫荽两棵,还有少许胡萝卜,蘑菇等等,等等。银杏乃养生延年之物,在宋代被列为皇家贡品。我家建国吃了“白果蒸鸡”,再吃“白果鸭煲”,其寓意不言自明。不过我先背两句诗,建国要说出作者是谁,方可动筷。

    爷爷喜欢卖弄,在最小的孙子面前尤其如此。他捋捋山羊胡子,摇头晃脑地有板有眼地吟诵出乾隆为北京西山大觉寺无量寿佛殿前 “银杏王”的题诗:古柯不计数人围,叶茂枝孙绿荫肥。世外沧桑阅如幻,开山大定记依稀。

    满桌子的人等着他背完,再一起等着看建国的表现。

    建国笑眯眯的——其实他都要笑死了——爷爷事先关照他,一定要作胸有成竹状。爷爷吟诵的这四句诗,在座的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小小的建国怎能这般成竹在胸的样子?爸爸妈妈奶奶外公外婆大哥二姐一起盯着他,就连张公和张婆坐在桌子上也替他着急。可是建国还是笑眯眯的,好像在笑大家,钓鱼的不急,背鱼篓子的急啥呢?

    最急的当数外公,他已经在心里骂亲家了,你这个倒头爷爷,你这不是在出孙子的洋相嘛?倏尔他又想,爷爷如此为难孙子,肇事的元凶非自己莫属,都是我昨天和外孙子背诗惹的祸。可是再看看建国那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他又觉得好玩,也许根本就无须一本正经的。他望着建国,好像相信建国肯定能够答复他爷爷提出的无理要求的。

    “康熙……”果然,建国开口了。

    “对!对!”爷爷见建国开口,说的又是清朝皇帝的大名,立马称赞,可是刚刚出口,又觉得有什么不妥,沉思片刻,盯着建国,要他“重说,重说。”

    “康熙皇帝——他孙子——乾隆大帝。”建国不紧不慢,似乎觉得大家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可是话音刚落,自己倒忍俊不禁,真的要笑死人了。

    爷爷见建国回答对了,而且在回答的过程还卖了一个关子,别人不知道内情,就会更加当真,他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甚是得意,暗自感叹,颇有老夫遗风。他三根指头捏着小酒盅主动与亲家翁敬酒,喜形于色。外公本不见外,建国好歹也是自己的外孙子,只是亲家公不够地道,他看出了端倪,这祖孙俩唱的双簧,事先有埋伏。于是他哈哈大笑曰,文家后继有人后继有人,赶明儿建国有出息了,自然不会忘记你爷爷,但也要记得让你外公我,叨点光哦。

    爷爷朝建国眨眨眼睛,那意思是“天机不可泄漏,天机不可泄漏!”

    外公心想,怪不得今天看到亲家公神神秘秘,行迹可疑的呢,原来他是为了跟我唱对台戏啊。呵呵,不地道不地道。他笑眯眯地摇摇头。

    文巽善一开始就从自己父亲的神色里看出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说实话,虽然天天看到银杏树,年年吃到白果子,可从来没有想过还有银杏白果的诗或词。我家建国也不是什么神童,知子莫如父。但是他看到老子开心,看到儿子开心,也听出了老丈人话中有话,于是他赶紧先动筷子,夹着一根鸭腿先给了丈人,再夹一根给丈母;然后再给父亲和母亲各夹了一根鸡腿,才招呼大家,快尝尝两位老太爷的手艺,来来来,我们都跟着建国沾光。

    爷爷的鸡腿,外公的鸭腿转眼间又到了建国的碗里。奶奶的鸡腿和外婆的鸭腿却分别转到了怀华和怀祺的碗里。

    最精彩的节目是最后蛋糕上桌,客厅里的电灯熄灭,建国的小提琴拉起了在全市获得一等奖的曲目《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爷爷脸上满是夸张的表情,摇头晃脑有板有眼吟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好像今天晚上的这所有表演都是他一手导演的。

    奶奶、外公外婆和张公张婆都拍起手来,他们只知道曲调很优雅很动听,而不懂得这首歌的内涵。文巽善望望妻子,蒋淑娴已经不动声色地离开饭桌,主动打招呼说,今天应该由她整理厨房,好让张公张婆歇歇了。

    建国10周岁的生日家宴,让文家三代同堂生活达到了高潮。高潮过后,老祖宗们似乎也个个心满意足,好像可以曲终人散,该散场的时候必须散场了。

    六七年之内,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陆陆续续撒手人寰驾鹤仙去,虽然没有达到“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程度,但毕竟走了四位老人,原本热热闹闹的文家大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就连张公张婆的话语也少了不少。他们开始考虑,跟着文家老爷子一辈子了,现在老爷子走了,我们自己是不是应该回老家了?可是文巽善没有一丁点儿想让他们走的意思,他们自己也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