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母亲才知道，原来一家人都上了这位堂哥的当，他是把小女儿当成货物卖给了财主。哥俩陪同母亲来到后山找到已经腐臭的尸体，草草挖了个坑把妹妹下葬。

    气急败坏的母亲找堂哥理论，谁知，堂哥两眼一瞪，眉毛一横，露出了本来面目，恶狠狠地说：

    你们好几口子大活人，在我家里白吃白喝的，我也养不起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

    那时时间，村里也不时有日本人出现，动不动就到村里抢东西。村里也渐渐变得不怎么太平了，母亲想哪里都不安宁，还不如回河南老家。

    母亲含着眼泪，带着王国元和弟弟，从山东又一路乞讨，回到了河南老家。

    王国元的这位可怜的小妹妹，就这样命丧异乡。

    由于房子之前已经被卖掉，他们没有地方住，只能暂时寄住在大伯家。王国元靠着给保长砍柴放羊，给母亲和弟弟挣些口粮勉强度日。

    就这样捱过一段日子，一直到日本人再次来到村里招工。那时的村里，刚刚经历了鬼子的烧杀掠夺，几乎被掏空了。再加上那年又遇上大旱天，庄家没有收成。全村的男女老少一个个面黄肌瘦，天灾人祸不断，村庄里处处都是一张张哀怨的面孔。

    这一次，招工的日本人态度比上次好了一些，他们告诉村民，日本人要在中国建钢厂，这是一项很重要的工程，如果能被顺利招工，顿顿都能吃到白面馒头不说，住的也是宽敞的工人宿舍，如果钢厂的产量高，每月还能领到一笔可观的工钱。

    听到这个消息，王国元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他想，与其寄人篱下，不如出去闯荡一番。横竖没好日子，不管日本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能先把一家三口吃饭的问题解决了，眼下，保证不饿肚子，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就这样，王国元带着母亲和弟弟又一次上路了。当王国元来到日本人驻扎的招工所，谁知道还要进行体检。一位戴着小眼镜身穿白大褂的日本人，手里拿着一个听诊器，在王国元的身上这按按，那按按，之后，又分别在他的腹部和背部捏了几下。冲日本工头点点头，可是，招工的日本工头却摇了摇头，撇着嘴说出两个字：

    “太瘦!”

    这下王国元可急眼了，只见他把袖子往胳膊上一撸，径直走到门口，左右四下看看，恰好看到门口放着一口大缸。王国元二话没说，上前两手一举，竟然轻松将大缸举过头顶。他从小就在家干力气活儿，加上给保长、地主都卖过命。虽然个头不是太高，但力气却不小。

    日本工头见状，这才勉强答应收下他。自此，王国元便成为钢厂的一位工人。

    可是，进了厂子，王国元才发现这一次又上了鬼子的当。几十号工人，挤住在一个长长的四处漏风的大草棚子里，下雨天，雨水从棚子上漏下来打在身上。被子和褥子也经常是潮乎乎的，散发出一股发霉的味道。亮堂堂的工人宿舍和白面馒头只是神话和传说，吃的是野菜杂面窝头，穿的是破布工装。

    最可怕的是，棚子的两边各有一个臭水沟，天干地旱的时候，沟里便会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下雨天，白花花的蛆虫便从沟里不断钻出来。有的甚至还爬到工人的被褥上，衣服上。刚开始，王国元一看见那些蛆虫，便会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反胃。后来便见惯不怪，再加上下工后，工人们回到大棚宿舍，一个个已经精疲力竭，累得贼死，基本上一回来扒拉两口稀饭后倒头就睡，根本顾不上翻身时到底压死了多少只蛆虫。

    见厂里条件如此恶劣，干脆，他和母亲还有弟弟，在工厂附近，找来一些木板和杂草，自己动手搭了一个简易的木板房，一家三口，也算了有个歇息的地方,每天上工前，王国元都叮嘱弟弟，要把门锁好，不能让鬼子发现他们。

    偶尔，王国元偷偷从厂子里拿些吃的回来，有一次，厂子里吃了一次混合面窝窝，王国元没舍得吃，就把自己那份偷偷包在衣服兜里想拿回家给母亲和弟弟吃。不想，被监工的工头发现，就诬陷他偷厂里的食物，鬼子监工把他拉到审讯室，吊起来足足抽了一个多小时，并拷问他是不是经常偷食物出去。

    后来，鬼子为了杀鸡儆猴，以示惩罚，就把他拖到厂子门口工人们进出必经之路。初冬时节，寒风阵阵，可怜的王国元，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钢条和铁渣上，跪了足足七八个小时。王国元的膝盖都跪得磨出了血，实在撑不住了，就想把身子往前挪挪。谁知，刚动了动窝，负责看守的鬼子觉得他不老实，狠狠地抬脚冲王国元的后背踹了过去，他脚上穿着一个沉沉厚厚的大皮靴。王国元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一下子扑在地，之后，皮辊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王国元意识渐渐模糊，迷糊中，他看到日本工头身边站着一位身穿长马褂，头戴深色礼帽，手拄拐棍的中年男人，冲他这边指了指，嘴上说着什么，后来，他就被工友们抬了回去。

    王国元在家里躺了几天几夜，才渐渐缓了过来。后来，听工友们说，那天，一个从北平来的人物来参观钢厂，日本人对那人特别客气，似乎是有求于他。就是那个人向日本人求了求情，日本人才把他放回来。

    那个人，就是王国元口中的救命恩人三爷，王首臣，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二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日本人挑了一些年轻体壮的，说是北平那边也有钢厂，缺少劳动力，需要人手，王国元就在其中。之后，把王国元和其他几十位工友被日本人塞进一个火车皮中，运到了现在的钢厂。

    那时的王国元，已经在和日本鬼子、地主、保长这些人的长期斗争中得到了磨练，随着体格的健壮和年龄的增长，在他的心里，已经慢慢消除了对这些人的恐惧，并不是一味地受他们欺负，而且还掌握了很多对付这些坏人的方法。

    在新的钢厂，王国元又见到了他的救命恩人，那几天，日本人经常邀请这位救命恩人到厂里参观，还曾经让王国元和几位工人抬着一些炼好的样钢送到救命恩人家。救命恩人可是大户人家，住的院子很大，对工人们也特别客气。后来，隔三岔五地，王国元便往恩人家跑一跑。有时候，恩人也会交办他一些事，当然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

    后来，在工厂附近，王首臣还帮王国元的母亲和弟弟找了一间屋子，这样，母亲和弟弟也算有了落脚的地儿。而王国元，这些年，也成长成为一名炉前工。

    在北平的炼钢厂，他被派到二号锅炉继续干炉前工的公众。这北平的炼钢厂，地处山区附近，周围，是一座又一座连绵不绝的山，钢厂的前面，是一条弯弯长长的河。

    景色虽然优美，但是王国元和工友们却没有时间欣赏美景。每天，他们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余的时间，都是在炉前挥舞着钢钎和大锤。

    与其说是炼钢厂，不如说是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