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屈辱时代
作者:竹君      更新:2019-07-24 19:49      字数:2443
    正当大汉想再劝慰他几句,让他不要莽撞行事。突然,一边的树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大汉猛地回过头去,顿时警觉起来。

    众人齐刷刷冲着悉索声的方向看去,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这时,只见一个人从灌木丛中探出脑袋,原来,是另外一个班组的小东北。真是虚惊一场,方才已经把木棍抄在手里的工友又纷纷将木棍放下。

    只见小东北冲大家嘿嘿一乐,蹦出一句:

    “哥几个很有情调啊,围着篝火在这夜话中秋呢。”

    他这么一说,氛围顿时变得轻松起来。有工友招呼小东北一起加入,只见小东北神秘兮兮地说别急,之后,转身冲后面招了招手,陆陆续续,后面又冒出五六个身影,原来,他们也是集体行动,小东北,只是前面探路的。

    随同小东北而来的,是另外一个班组的几名工友。这几个人,和大汉他们不一样,都是当过兵的人。

    说起这几位,要说到年初时,那天,天气特别特别冷,厂区的小白楼,在飒飒的寒风中显得孤零零的。几个留守人员从楼上颤颤惊惊地向下望着,远远地,便看见几辆大卡车冲着小白楼的方向开过来。

    每辆卡车头的前面,都插着一个白色中间红色圆圈的太阳旗,车上,载满了身穿制服的日本士兵,随着车子的左右颠簸不断晃动着。

    留守人员心里都哇凉哇凉的,他们几个知道,这是日本人要来接管钢厂了,还没等卡车在小白楼下停稳。白楼内的驻守人员便一哄而散,只剩下一位实在跑不动的看门的老人家,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也是从那天起,这个钢厂便被日本人占领,开始了一个屈辱的时代。

    就在日本人占领钢厂的第二天,又有一队日本兵步行进入了厂区。这一次,不仅有日本兵,还有很多战俘。战俘们排成两排长长的队伍缓慢行进着,有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有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互相搀扶,有的帽子歪戴,面色蜡黄,还有不少人光着脚行进。这些战俘,他们身上的军装都破烂不堪,里里外外都千疮百孔,衣不遮体,眼神呆滞,表情木纳,那情景十分惨淡。

    旁边的日本兵,见他们走得慢了,便上来几个,不停从旁边将手中皮辊儿或者手中的枪杆甩过来,抽打战俘,却丝毫不见队伍因此加快行进速度。被抽打的战俘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速度不紧不慢晃悠着,只是不时地歪头冷冷地看一眼日本士兵,眼底迸射着愤怒和毫不屈服的目光。当和战俘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只见一位日本兵正要继续抽打的手又缩了回去,看得出来,本来想发飙的日本兵,内心似乎又有些顾忌。肯定想狠狠地抽他们一顿,却又拿这些战俘无可奈何,只能将手中的皮棍儿,向旁边挥舞着甩了几下,狠狠地抽向身旁半人来高的杂草,嘴上骂骂咧咧地嘟囔上听不懂的几句鸟语,以此发泄出气,那模样既猥琐又龌龊,简直好笑极了。

    看得出来,这个厂区内,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早已经杂草丛生,在日本兵的抽打下杂草在空中飞扬,飘散几下之后,缓缓落在地上。周围的厂房,也是空空荡荡,破烂不堪,四处漏风,放眼望去,一片惨淡荒凉的景象。

    小东北和眼前这几位工友,便在这些战俘中。

    从那天开始,周围村庄居住的百姓,便开始了鸡犬不宁的生活。日本人开始了大规模的动土动工修修建建,周边老百姓的田地,被日本人强制划入厂区内,并用三层电网围住。很多村落和房屋被损坏,日本人所到之处,哭声骂声哀求声,一片狼藉,还有很多农民的牲畜,也被日本人抢走,此外,附近村落里,日本人还大肆搜寻青壮劳力,但凡是体格健硕些的青壮年,全被抓了壮丁,押送到钢厂来卖苦力。

    围坐在篝火的工友各自向旁边挪了挪,给小东北几个人腾出一些地方。小东北几个人也毫不客气,纷纷坐下。

    平日里,由于不在一个班组,他们平时交流机会并不多。但是大汉却知道,这班俘虏工友,经常会在夜里偷偷溜到山上私聚,神神秘秘的,像在密谋着什么。大汉也知道,这些人,和他们几个不一样,可都是扛过枪打过日本鬼子的人。

    正因为如此,日本人对他们的看护也很严,听说就是他们所在的部队,在卢沟桥打响了抗日的第一枪,日本人提起他们部队的番号,就恨得咬牙切齿,自然少不了折磨这些战俘,打他们也打得更狠一些。

    战俘工友里,有一位叫李宝平的,看上去是他们的头头。刚坐下,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向工友们讲述他们曾经和日本人打仗的场面。他是副班长,在一次战役中,他打光了身上最后一发子弹,最后手里留了一颗手榴弹,原本,他是想和围上来的日本人同归于尽,谁想,那颗手榴弹到了半截儿熄了火,没有引爆成功,否则,他也不会成为俘虏。

    “老子早晚有一天,还是会站起来和鬼子们干到底,到时候,鬼子怎么对我们这些兄弟的,要让他们加倍奉还。”

    李宝平一边讲述着自己部队的英雄事迹,一边发出狠话。昨天猴子发生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弟兄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拿上枪,和鬼子们大干一场。

    他说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他们是扛过枪打过仗,训练有素的部队。和工友们这种小打小闹黄花鱼溜边式的对抗相比,李宝平的班组就显得硬气很多,似乎有要重振部队雄风的雄心壮志。

    这一边,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一边的小东北冲着同班另一位工友眨眨眼睛说:

    “老四,把我的家伙式儿拿来。”

    旁边的人以为他要拿出什么武器,却只见坐在对面一直没说话的老四从身后摸出一把二胡。小东北先是咿咿呀呀调了调弦,之后拉起了一首曲子,那声音悲悲切切,百转回肠,顿时,思乡的情绪,随着悠扬的曲调儿,沿着山下蜿蜒的河流蔓延出去。

    二十几位工友,都是光棍儿汉,此时此刻,都像黑夜中在江河中漂泊的一叶叶孤舟,不知道回家的路在何处?不知道家中的老父老母是否安好。听着听着,工友们不觉心里酸酸的,泪湿了眼眶。

    小东北见众人都泪眼婆娑,心底生起思乡之情。连忙曲风一转,换了一首欢快的曲子,听了一会儿之后,众人方才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只有最开始抽泣的那位年轻的工友一直泪流满面,他还在为昨天猴子的事儿伤心,平时,他和猴子关系最好了,一直把头埋在双膝中,哭得浑身颤悠,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分不清鼻涕和眼泪。

    工人们对家乡的想念,为清冷的夜注入一股暖流,让在漆黑的夜中原本冰冷的厂区有了一丝丝的温度,却依旧掩盖不住十里钢城的忧伤情绪。年轻工友的哭泣声,在十里钢城回响,远处,似乎也飘来一声声叹息,向世人诉说着工人们的辛酸、无奈和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