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婚事，提到了议事日程上。

    奶奶跟老妈合计，花钱要少，还要稳妥。老妈四下张望，直接找三姨谈话。

    年轻时的三姨，齐耳短发，俏皮又可爱。三姨晃动着短发，白了我妈一眼：你自己跳火坑，不要带上我。

    外婆很歉意地看着老妈：这孩子不会说话。老妈起身就走：“不怪她。”

    是够呛。彼时，姐姐一直托在外婆家。老妈的粗心，提起来我就牙痒。

    她就是条汉子。白天挣工分，姐姐往稻草里一插。晚上放工回家，把姐姐从稻草里捞出来，分不清哪是宝宝，哪里宝宝拉下的宝物。姐姐一直哭呀，老妈先是求她，小祖宗，咱能不哭？小祖宗继续。老妈就不干了，把姐往地上一扔，再哭就不要你了。姐姐并不买账，声嘶力竭。老妈没辙了，连夜送到外婆那里。“妈，这孩子没法要了。哭个不停！我和她爸还没死，看她哭得那个样儿！”

    外婆接过姐姐，刚一碰到，姐就着跟火烧了一般，煞哭起来。外婆解下姐姐的外衣，才看了一眼，抄起木棍追着我妈就砸了过去。

    老妈真正该打。姐姐生下来瘦小，外婆做的衣服，宽宽大大罩在身上，我亲爱的老妈，从来就没有理正过，她从来就没有知道找一下我姐姐的四肢。姐姐的一只手，一直被老妈揣在胳肢窝里，已经变形。而每每被人抱起，就像杀了她一般。外婆一边流泪，一边用根竹筷绑着姐姐的胳膊。姐姐又开始大哭起来。这下老妈不骂了，蹲在姐姐身边，眼圈红了。外婆绑一下骂一句，绑一下抹一下泪。

    妈妈遭了三姨的抢白，风风火火地回家继续三叔亲事的张罗了。

    排到村里老束家的女儿。束女长得身形高大，脸上雀斑比较多。老妈跟奶奶两人私语，长得不好看不要紧，干活总应该行的。最重要的，他们家孩子也多，如果提亲，条件应该不会开太高。

    老束家的谈判是老妈带三叔过去的。那个准老丈人端着个瓷缸，里面满满生水。老束喝得咕咚响：嗯，咱们女儿养这么大，也没亏过她。三间瓦房有点难度，两间不能再少了。老束生怕我妈还价，压紧茶缸，在房里踱来踱去。继而手一挥：“如果这个也做不到，就不要提了！”老妈一跺脚：“没问题！”

    老妈跟老爸商量，要不，咱们也去割柴草？老爸有些不舍，他眼下的工作如鱼得水的。老妈怂恿，可以调动呀。那里偏，旁人不乐意去的。

    老爸心动了。一个冬日，三叔跟在老爸老妈后面日日涉水割芦苇，两间房子的红砖钱，才有了着落。三叔有些气馁，二嫂，算了吧。还要瓦，还要大梁二梁，还要很多木椽，还要买柏油纸。老妈站在齐膝深的河水里，激灵都不打一个，笃定地说：“会想到办法的。”

    次年的春天，三叔的新瓦房建成了。我姐姐扔在外婆家，直到上梁结束，红绿布条飘在房顶上，我老妈才想起，自己亲爱的宝贝已经快半年没看一眼了。老妈拖起自行车就往外婆家赶。半路被老束拦了下来。老束开了张家具单：五斗橱三门橱八仙桌花板床。

    老妈捧着单子，外婆家也去不成了，掉头就回奶奶家。三叔一看，头就大了：不要了！光棍一样过！

    老妈扔话给奶奶：我先去看霞子。回家咱再商量！

    还没等老妈回来商量，早有人飞车找老妈去了。来人自行车往外婆大场上一扔，扬声唤：不得了了！二嫂子，二哥哥被抓起来了！

    我妈一听，姐姐往外婆手里一塞，十万火急朝家赶。